转瞬又过了三日
林宇下了朝,换下那身沉重的朝服,着一袭素色常衣,只带着李若涟一人,悄然出了宫门。
京城的秋意正浓,街巷间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林宇负手缓行,目光掠过街边佝偻的老者、挑担的货郎,又望向远处低矮的茅檐。几个孩童赤脚追逐而过,险些撞到他身上,李若涟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见林宇摆了摆手,反而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搁在路旁乞儿的破碗里。
"陛下..."李若涟低声道,"此处鱼龙混杂..."
林宇望着城门外绵延的流民草棚,忽然打断他:"若涟,你闻到了吗?"
李若涟一怔:"臣只闻到炊烟..."
"是朽木的气味。"林宇的指尖划过斑驳的城墙,"这皇城的根基,正在百姓的怨声里慢慢蛀空啊。"一阵秋风卷着枯叶掠过他的衣袂,远处传来隐约的纺车声,吱呀吱呀,像是这个王朝疲惫的喘息。
“如今的大明,民心涣散己非一日之寒。若欲重聚人心,首要之务,便是以诚待人,以仁为本——须先视民如人,而后方能得民之心。
苛政如虎,则百姓畏之如渊;仁政如春,则万民归之若水。治天下者,当知民心向背,系于冷暖。苛敛一分,人心便远一丈;宽仁一寸,天下自近一尺。
欲挽狂澜于既倒,不在严刑峻法,而在恤民之苦、察民之需、解民之困。使耕者有其田,劳者得其酬,居者安其业,则民心自附,江山可固。”
这是林宇定定的复兴大计中最关键的一环——民心即天下。纵有二十万铁甲雄师,若失了民心,这江山终究是沙上筑塔,经不得风雨。
林宇看向李若涟又说道:“刀兵可慑一时,仁政方安万世。 将士再骁勇,也挡不住天下百姓离心离德;城墙再坚固,也抵不住黎民怨愤的滔天巨浪。昔年太祖得天下,靠的不仅是马上征战,更是解民倒悬、与民更始的胸怀。
若想真正中兴,就不能只靠兵锋之利。唯有让百姓活得有指望,江山才能坐得安稳。 否则,纵有百万大军,也不过是独夫之盾,终将被历史的洪流冲垮。这就是他李自成、张献忠等能迅速壮大的原因,而目前正值乱世,民心是粮食,而粮食就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李若涟听后,深施一礼,道:“陛下圣明,臣明白了。只是如今流民众多,国库空虚,推行仁政恐非易事。”
林宇目光坚定,“越是艰难,越要去做。可先开仓放粮,救济流民,再鼓励耕种,兴修水利,让百姓有生计可谋。”李若涟面露忧色,“开仓放粮,国库必然吃紧,若遇战事,恐难应对。”
林宇负手踱步思索到:“上次让户部用那些珠宝去江南地区购粮可有回信了?”
李若涟拱手道:“陛下,还未有确切回信。不过李大人办事向来稳妥,想来不日便有消息。”
林宇微微点头,神色凝重,“若能购得足够粮食,开仓放粮之事便有了底气。同时,可令地方官员核查土地兼并情况,将闲置土地分给流民耕种,官府提供农具与土豆番薯种子。”
李若涟应道:“陛下此计甚好,既能解决流民生计,又能增加日后赋税。只是地方官员中恐有阳奉阴违者。”
林宇目光一凛,“建奴一日不除,大明便永无宁日!待朕踏平辽东,定要将那些贪墨成风的蛀虫、为富不仁的奸商连根拔起!”
正说着,一名侍卫匆匆跑来,低声禀报:“陛下,工部主事吴彬求见,说新款的万人敌己经研发成功!”
林宇精神一振,“快,让他带着首接去京营,朕在那里等他!”
说罢,便吩咐李若涟备好车马,群臣二人一同前往。
赶到京营,吴彬己在等候。
暮色在营地上空铺开暗紫色帷幕,林宇疾步踏入京营,目光如炬地扫向等候多时的吴彬。工部主事单膝跪地,掀开身后朱漆木箱,箱内三层丝绒托盘中,三款形制迥异的 “万人敌” 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陛下请看!” 吴彬先取出一枚不足盈握的铁球,表面密布防滑纹路,顶端还缠着一截浸过桐油的引信,“这是小号‘万人敌’,重约两斤,内装碎铁片与烈性火药,寻常士卒能抛掷二十步远,杀伤力堪比连环弩箭!” 说罢
校场旌旗猎猎作响,孙传庭麾下一名精壮百户踏步而出,古铜色的脸庞紧绷如弦。他弯腰抄起小号万人敌,铁球在掌心沉甸甸的触感令虎口发麻,浸油的引信还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只见他后退三步积蓄力道,喉间暴喝一声,青筋暴起的手臂奋力挥出 —— 铁球裹着赤红火光划破暮色,尾焰拖曳出一道璀璨弧线。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长空,远处靶场腾起冲天水柱般的烟尘。碎裂的木桩如断箭激射,裹挟着碎石的气浪轰然炸开,惊得校场西侧林梢的鸦群扑棱棱炸成一片黑云。受惊的鸟儿凄厉鸣叫着盘旋升空,羽毛纷纷扬扬坠落。
不等林宇开口,吴彬快步上前,弯腰捧起一个扁平铁盒,盒身乌沉沉的,两侧伸出两根细如发丝的黄铜撞针,在日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陛下,此乃中号万人敌,专为设伏设计。” 吴彬恭敬说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其精妙之处,全在这两根撞针引线机关。”
说罢,他抬手指向校场一侧。两名士兵己将铁盒埋入枯草,动作小心翼翼。铁盒入土后,他们轻轻掩上泥土,只留那两根黄铜撞针顶端露出些许,与周围枯草融为一体,极难察觉。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迅速撤离。远处一名士兵张弓搭箭,利箭 “嗖” 地离弦,不偏不倚射中了触发装置旁预设的靶标。靶标受力晃动,牵引着连接的细线,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触发装置应声弹起。刹那间,地下传来沉闷的轰鸣,中号万人敌剧烈爆炸,掀起半人高的土浪,沙石、枯草被气浪裹挟着向西周激射,原本平整的地面瞬间出现一个焦黑的大坑。
林宇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身旁李若涟不禁赞叹:“此等威力,敌军若踏入雷区,必遭重创!” 吴彬面露得意之色,拱手道:“正是如此,此中号万人敌,定能让敌军在不知不觉中踏入死地!”
最后,吴彬掀开底层布幔,露出个状如枕木的巨型铁桶,周身捆着粗麻绳与旋转尾翼,
“陛下请看!” 吴彬指尖轻轻叩击铁壳,发出沉闷回响,此乃大号‘万人敌’,重达五十斤,内置二十斤硝石火药,需以投石车发射。
此款改良型‘万人敌’采用双层铸铁,内层装填霹雳火、毒烟饼,外层嵌入两百枚铁制弹丸。引爆时,弹丸随气浪激射,杀伤范围比旧款足足扩大三倍!落地瞬间,方圆十丈内人畜俱亡!”
话音未落,投石车的绞盘己发出吱呀声响,巨桶破空而出,落地处腾起的火光几乎照亮半边天幕,热浪裹挟着焦土扑面而来。
李若涟惊叹:“如此一来,短兵相接、野外设伏、攻城破阵皆有对应之策!”
林宇指尖轻抚着铁壳上的符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峻问道:“吴主事,这三样一个月内能做出多少?”
吴彬面色骤变,拱手的双臂微微发颤:“陛下恕罪!小号的万人敌每日最多制三十枚,中号的因机关精巧,旬日不过十具,至于大号的...... 每月堪堪能成五枚。工部匠作日夜赶工,奈何工序繁杂,实在......”
“啪!” 林宇一掌拍在投石车的木质横梁上,惊得校场士卒齐齐屏息。他盯着满地焦黑的弹坑,眼中寒芒如刀:“松山将士每日都在流血,五枚?辽东的建奴可有数万!”
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弹片,他突然转身逼近吴彬,"传朕旨意!即刻调拨百万两白银,征召天下铁匠、铜匠、硝石匠人进京!城外三十里内广设工坊,凡愿劳作的流民百姓,皆可编入匠籍,每日管饱饭食,另发安家银!"
吴彬浑身一震,头几乎要贴到沾满尘土的地面:“陛下,工匠虽多,可技艺参差不齐,且器械制造需反复磨合......”
“无需磨合!把制弹工序拆解!有人专管铸铁,有人只填火药,有人负责组装机关!” 他抓起地上半截断裂的引信,在吴彬眼前晃了晃,“就像这引信,让百人只做这一件事,熟能生巧之下,速度自会提升!每道工序设一位娴熟工匠教学管理,另外设一名锦衣卫监工查验!”
吴彬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陛下圣明!此法可行,臣即刻试行!”
满地狼藉的试验场。焦土上嵌着的弹片仍在发烫,硝烟混着硫磺味刺鼻,林宇弯腰拾起一枚小号万人敌,指尖着粗糙的铁壳,忽然开口:“吴主事,此等利器,总不能还顶着‘万人敌’的旧称。”
“臣...... 臣愚钝,恳请陛下赐名!”
林宇凝视着手中铁球,夕阳将其染成血色,恍惚间似有万钧重量。“小号便于携带投掷,” 他将铁球抛起又稳稳接住,“就叫‘裂甲雷’,取其破甲如裂帛,声如惊雷之意。”
话音刚落,他抬脚踢过地上的扁平铁盒 —— 那是中号万人敌,撞针仍在微微颤动。“暗中蛰伏,一击致命,” 林宇冷笑一声,“唤作‘伏地雷’,倒衬它藏于地下,如土龙待时。”
最后,他的目光扫向远处投石车旁的巨型铁桶,那里还残留着爆炸掀起的热浪。“大号能撼天动地,” 林宇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响,“便叫‘震天雷’,让建奴知道,我大明火器,便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千钧重锤!”
校场一片寂静。吴彬伏地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裂甲雷、伏地雷、震天雷!陛下赐名神妙,此三名必当威震天下!”
林宇旋即转头,目光如炬地望向孙传庭,沉声道:“孙爱卿,眼下裂甲雷威力惊人,日后必成杀敌利器。可目下产量有限,难有实物供士卒操练。
你即刻着手,在军中挑选精壮之士,组建一支专门的投雷队。先以两斤左右的石头替代,让他们每日苦练投掷之术,练臂力、练准头、练身法。待兵器充足,这队人马便是破敌先锋!”
孙传庭身躯一挺,抱拳行礼,朗声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精心挑选士卒,日夜督练。让他们从握石姿势、发力技巧练起,将臂力、腕力练得刚猛精悍,投掷出去的石头能如出弦之箭,又准又狠!不出半月,必能让这投雷队初具规模,待有了裂甲雷,定叫他们将这杀敌利器用得炉火纯青,让敌军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