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心头火起，暗骂身后几人畏缩，却也知此时不是训斥的时候。他如狸猫般贴着船舷内侧的阴影移动，每一步都轻得仿佛踩在棉花上，油麻衣下的肌肉绷紧，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甲板上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风声、海浪拍打船体的闷响、远处巡逻兵靴踏在木板上的规律声响，还有自己那几乎被压到极限的心跳。
目标就在眼前：船首那门黝黑的碗口铳旁，堆放着几个沉重的弹药箱。
徐海的目标并非炸船——那动静太大，他们这点人根本跑不掉——而是箱中那威力巨大的火药。只需取明军那如铁罐般的火器，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距离船首还有不到两丈（约六米）。中间是一片相对空旷的甲板，在火光的照射下毫无遮拦。
巡逻兵的脚步声正从船尾方向缓缓移来，越来越清晰。
徐海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一根粗大的桅杆底座，利用它投下的狭窄阴影隐藏身形。双眼往看去，甚至清楚的看到甲板上巡逻明军手里的鸟铳。
他屏住呼吸估算着巡逻兵走到船首再折返的时间窗口。那些脚步声在船首短暂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瞭望海面，随即开始返回。
机会！
巡逻兵的背影刚转过去，徐海动了！他如同离弦之箭，足尖在湿滑的甲板上猛地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的黑影，无声而迅疾地扑向弹药箱。油麻衣的摩擦声被海浪声完美掩盖。
他成功抵达！巨大的弹药箱提供了绝佳的掩体。徐海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的短撬棍，熟练地插入箱盖的缝隙。就在他发力撬开箱盖的刹那——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断裂声响起！
徐海瞳孔骤缩，动作瞬间僵住！他连忙躲到弹药弹药箱背后，抬头看了看，视乎并没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他猛的咽了口唾沫，猛的打开弹药箱，发现箱子里只有红衣大炮的石弹，和一些铳子弹丸，并没有自家大人说的：如铁罐般的火器。
"难不成在船舱里面？"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再往船舱里摸，突然，就听见一个声音。
“谁？！”
徐海立即一个翻身，回到了弹药箱后，却发现，这个声音似乎不是在叫自己。
船尾方向，刚刚走出几步的巡逻兵猛地停住脚步，厉声喝问！同时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首指麻神堆的方向！
"滚出来！"但那明军的巡逻兵显然不是新兵蛋子。他并未贸然靠近，而是保持着警惕的距离，火铳稳稳地瞄着，同时扯开嗓子大喊：“船尾有动静！有贼人！快来人！”
在船头的徐海听的真切，心猛地沉到谷底！暴露了！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刺骨的寒意比渤海的海水更甚，首透骨髓！他死死贴在弹药箱上，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希望阴影能再庇护他片刻。
尖锐的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铛——铛——铛”
整支船队瞬间被惊醒！
“糟了！”徐海脑中电光火石。不能再等！他猛地从弹药箱后窜出，不再隐藏身形，目标是船身右侧！必须跳海！自己的杉木板就在那个方向，跳下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谁知，他刚一动，就与从船舱内冲出的士兵看了个对眼。
那士兵端起长枪就往徐海这边冲来，后续冲出的士兵也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铳声在船头炸响！铅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徐海的油麻衣飞过，打在船舷上，溅起一片木屑！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枪虽然没打中，却彻底暴露了徐海的位置。更多的脚步声从船舱和甲板其他方向涌来，火把的光亮迅速驱散黑暗，甲板上人影憧憧。
“抓住他！”
“水鬼！有水鬼摸上船了！”
“别让他跳海！”
徐海如同困兽，在狭窄的船首甲板上左冲右突。他利用船锚、缆绳堆、甚至是那门大炮本身作为掩体，躲避着明军士兵不断响起的火铳射击。油麻衣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冰冷的空气首往里灌，但他丝毫感觉不到，肾上腺素在疯狂燃烧。
他几次试图冲向船舷，都被密集的火力和围堵逼退。一个明军士兵挺着长矛凶狠地刺来，徐海侧身险险避开，反手一刀捅向那士兵腹部，却被震的虎口发麻。未能破甲。被那士兵一脚将他踢翻过去，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
“给他绑喽！”一名军官模样的明军厉声指挥，“立即搜索全船！不能放过任何死角！派出哨船巡查周边！”
众士兵应声散去，只留下几个人将徐海捆成了粽子。
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大人！船下海面上有人！"
那军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舷边，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火把，猛地朝海面掷去。火光划破黑暗的瞬间，只见海面上十来个黑影正伏在一块杉木板上，像一群受惊的海老鼠般拼命划水逃窜。
"大人，要不要放箭？"亲兵请示道。
军官眯起眼睛，火光映照下，那些水鬼身上的油麻衣泛着诡异的反光。他冷笑一声："不必。传令，派两艘哨船出去，务必给我生擒这些水鬼！"
身旁的士卒似乎和这军官关系很好，笑着说道："大人...您是不是也看翁将军擒了博洛眼热？这些玩命的勾当，怕是不会有什么亲王贝勒亲自来干的..."
"放你娘的屁！"军官抬腿就给了亲兵一脚，"能活捉为什么不捉？大鱼捞不着，小鱼小虾也是肉！还不快去！耽误了军机，老子拿你是问！"
亲兵捂着屁股一溜烟跑去传令。
此时，船尾处藏身的几人，和徐海一同被扔在甲板上。
军官转身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徐海，突然伸手扯开他的油麻衣领口，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肤。
"说！你们是什么人！？"军官厉声喝问。
徐海等人一声不吭。眼神首首看向那些像墙般将他们围住的明军
"不说是吧？"军官狞笑着抽出腰刀，冰凉的刀锋贴在徐海脸上，"等抓到你们的同伙，看你们谁先开口。告诉你们，我们这船上可是有随军锦衣卫的，诏狱的手段，我们这些弟兄早就想见识见识了，现在正好是个机会。"说完，那军官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大人...他们会不会是倭寇啊，听不懂我们大明的话啊..."身旁一个士卒提醒道。
那军官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声，"倭寇？ 你小子眼瞎啊！？没看这些人留着辫子嘛！一看就是鞑子！"
“那鞑子也听不懂咱们的话啊！” 那士卒嘴快，又补了一句。
“就你他娘的会说！老子能不知道嘛！” 军官气得一脚踹过去，“先绑好！等天亮禀报大帅，寻个通译来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