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的箱子在地上磕出闷响时，肖飞己经掀开了一角被子。
他的手腕从灰毛衣袖口滑出来，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却青肿得像泡发的枣子。
苏小柔的喉咙突然发紧，想起三天前在幸存者据点，她蹲在柴火堆旁给薛队长补袜子时，听见两个巡逻队员闲聊——说东边巷子里有个穿灰毛衣的男人，单枪匹马砍翻了五只二级丧尸，左脸被抓出半道血沟都没吭一声。
"小柔。"肖飞的声音裹着药气飘过来，尾音轻得像要散在空气里。
他床头的台灯罩着层旧报纸，暖黄的光漏下来，把他额角的新疤照成一道暗红的蚯蚓。
苏小柔这才发现那道疤从眉骨斜着划到鬓角，连睫毛都缺了一小撮。
她突然想起去年深秋，他们挤在废弃超市的储物间里避雨。
肖飞举着从货架翻出的儿童剪刀给她剪被丧尸扯坏的裤脚，剪刀尖突然打滑，在他手背上划了道血口子。
他当时笑着把流血的手藏在身后，说"小柔别怕，哥皮厚"。
此刻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箱子扣"咔嗒"一声弹开，里面的晶核串儿在灯光下闪着幽蓝的光——那是她这半个月冒着风险去郊区猎杀低级丧尸换的，每颗都用软布包得方方正正。
肖飞的目光扫过箱子，又迅速移回她脸上："瘦了。"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沿，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过来坐。"
苏小柔的膝盖撞上床沿时，闻到肖飞身上混着药味的洗衣粉香。
那是她上个月托薛队长从贸易区带回来的皂角粉，他总说"小柔洗的衣服有太阳味"。
可现在这味道里掺了股淡淡的铁锈气，她盯着他毛衣袖口磨起的毛球，突然意识到那是血渍没洗干净。
"薛队长他们......对我挺好的。"她把晶核串往箱子里推了推，指尖碰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肖飞上次塞给她的半块压缩饼干，她没舍得吃，用手帕包着收在箱子最底层。"昨天还分了我半块腌萝卜，说等开春......"
"我知道。"肖飞打断她的话，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周剑说你在据点帮着照顾伤员，手巧，大家都喜欢你。"他的手掌贴着她耳后，温度比记忆中凉，"这样我就放心了。"
苏小柔的喉咙突然发涩。
她想起三天前在据点门口，周剑裹着军大衣靠在墙上等她，说"肖飞让我来接你"时眼神躲闪；想起刚才在楼道里，叶光明给她开门时，玄关那盏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他裤脚沾着新鲜的丧尸脑浆。
可此刻肖飞的拇指在她耳后，像从前她发烧时他哄她睡觉那样。
"哥。"她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弱，"我不想待在据点。
我想......"
"小柔。"肖飞抽回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周剑送你回去。"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剑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道黑黢黢的墙。
苏小柔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车钥匙，金属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半个月前他们从丧尸潮里逃出来时，他握方向盘的姿势一模一样。
"哥？"她站起来，箱子扣没扣好，晶核串滑出来半截，"我就......"
"明天要清剿南边仓库的丧尸群。"肖飞靠回床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沉得像口井，"周剑说你上个月杀过三只一级丧尸？"
苏小柔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那三只摇摇晃晃的一级丧尸，当时她举着砍柴刀的手抖得厉害，还是据点的张婶帮她按住丧尸的脖子。
"我......"
"别怕。"肖飞突然笑了，眼角的疤跟着皱起来，"明早五点，带把趁手的刀来。"他从枕头下摸出个小铁盒，掀开盖子是半块巧克力，"路上吃。"
苏小柔的手指碰到铁盒时，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像被掐住的声音："哥，你......"
"周剑。"肖飞没看她，低头把巧克力塞进她手心，"送小柔回去。"
周剑在门口咳了一声。
苏小柔这才发现叶光明不知何时己经收拾好茶几，正蹲在玄关擦肖飞的军靴，鞋刷蹭过补丁的声音沙沙响。
她弯腰捡箱子时，那半块压缩饼干从手帕里滚出来，掉在肖飞脚边的地板上。
"哥......"她蹲下去捡，抬头时看见肖飞正盯着那半块饼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指节泛白。
"走吧。"周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伸手要接她的箱子，苏小柔却把箱子抱得更紧——里面除了晶核和饼干，还有她昨晚偷偷给肖飞织的护腕，毛线是从薛队长旧毛衣上拆的，针脚比去年的更齐整。
楼道的声控灯在她跨出门的瞬间"啪"地灭了。
叶光明举着手机照亮，暖白的光里，苏小柔看见肖飞的军靴被擦得发亮，补丁上的蓝布洗得发白，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她去年冬天蹲在火炉边，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针时的样子。
"小柔。"
她转身时，肖飞正倚在门框上，灰毛衣的领口滑下来，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了救她，被丧尸抓的。
他手里还捏着那半块巧克力，在手机冷白的光里泛着暗金。
"明早五点。"他说，"别迟到。"
苏小柔的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望着肖飞身后漏出的灯光，照见他发梢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想起半小时前叶光明开门时说"肖哥刚洗完澡"——原来他是特意收拾过，才让她看见的。
周剑的车在楼下按了两声喇叭。
苏小柔低头看手里的巧克力，锡纸边缘有点硌手。
她听见自己说"知道了"，声音轻得像片飘在风里的纸。
楼道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时，她看见肖飞己经关上了门。
门缝里漏出的光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一道金线，消失在黑暗里。
夜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苏小柔突然想起三天前周剑说的话："肖飞让我盯着点，说你可能带着晶核。"可此刻她箱子里的晶核串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脆响，比她心跳还响。
明早五点，杀丧尸。
她攥紧手里的巧克力，锡纸在掌心折出深深的印子。
雪粒子落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周剑的车大灯突然亮起，刺得她眯起眼。
后视镜里，那扇窗户的灯还亮着，像颗很小的星子。
苏小柔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她把巧克力塞进大衣内袋，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肖飞上次塞给她的半块压缩饼干，己经放了半个月，边角都有点碎了。
车开出去时，她回头望了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雪越下越大，很快把窗户遮成一片模糊的白。
她想起肖飞刚才说"别怕"时的眼神，像深潭里沉了块石头，又像藏着把没出鞘的刀。
明早五点。
她摸了摸内袋里的巧克力，又摸了摸箱子里的护腕。
车窗外的雪片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丧尸啃食骨头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