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爬进屋子时,苏小柔正盯着枕头边皱巴巴的纸巾发呆。
那是肖飞昨晚给她擦嘴角的,还留着点米油的黏腻,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楼下突然炸开一片喧哗,夹杂着扩音器的刺啦声:“各位幸存者注意,安全区即日起开放晶核兑换——十颗一级晶核换一斤大米,五颗换一斤盐巴,兑换点设在西三棚……”
她手一抖,纸巾飘落在地。
窗外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撞得枝叶簌簌响。
“小柔!”肖飞的敲门声紧跟着响起,“去看看公告?”
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他身上的青草味涌进来。
他今天没穿战术靴,换了双磨得发白的登山鞋,裤袋里的铁盒依然鼓着——那是他藏晶核的地方,苏小柔昨晚借着月光看清了锁眼。
安全区广场的公告栏前挤成一团。
苏小柔被肖飞护在身后,鼻尖萦绕着他外套上残留的烟火气。
她踮脚望去,红纸上的毛笔字还沾着墨香:“晶核为丧尸脑核,经检测无辐射,可作等价物流通……”
“十颗换一斤米?”前排的王婶攥着围裙角,指甲盖泛白,“我家那口子昨天杀了三只一阶丧尸,才攒了六颗。”
“婶子您可别犯傻。”旁边穿皮夹克的青年叼着草茎,“上回李队长说晶核能给异能者提升,现在突然收,指不定要搞什么幺蛾子。”
“放你娘的屁!”卖菜的老张头抡起秤杆敲地,“老子媳妇坐月子没米喝稀粥,换!现在就换!”
人群像被投了石子的池塘,嗡嗡声里浮起各种口音:“真能换?”“会不会是陷阱?”“我家二小子是土系异能,说晶核吞下去管用……”
苏小柔感觉有人碰她胳膊。
转头见耿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个总捧着实验记录本的男人,此刻正盯着公告栏右下角的落款:安全区科研处。
“肖哥,”耿澳的声音压得很低,“和我们猜的一样。”
肖飞没接话,却把苏小柔往怀里带了带。
她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见他轻声说:“上个月我给耿哥的晶核,他泡在培养液里三天,异能检测值涨了百分之二十。”
人群突然骚动,几个穿蓝马甲的工作人员举着登记册挤进来。
老张头第一个冲上去,从破棉袄里摸出个布包,七颗晶核骨碌碌滚在桌上——泛着青灰色,是最普通的一阶晶核。
“七颗,换七两米。”工作人员拨拉算盘,“登记姓名,明天来领。”
老张头的手在发抖,布包边角磨出的线头勾住他粗糙的指节。
苏小柔看着他布满裂口的手掌,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丧尸时,也是这样抖着割开那东西的脑袋,晶核黏糊糊的,沾了满手血。
“小柔?”樊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火系异能者总带着点灼热感,他靠近时,苏小柔后颈的碎发被烤得微卷,“耿哥说该走了,放行条批下来了。”
他们挤开人群往安全区门口走时,王婶还在和皮夹克青年争执:“我家娃三天没吃饭……”“你就不怕换了米,回头异能者拿晶核变强,咱们更活不下去?”
肖飞突然停步,从裤袋里摸出铁盒。
钥匙转动的咔嗒声很轻,却让苏小柔心跳漏了一拍——她见过这盒子,上次耿澳做实验,肖飞就是从这儿掏的晶核。
“拿着。”他往苏小柔手心塞了颗晶核。
浅紫色,比一阶的大两圈,是二阶晶核,“耿哥说你冰系异能,二阶晶核更适配。”
“我不能——”
“上个月你替我挡了变异鼠的爪子。”肖飞打断她,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淡粉色疤痕,“耿哥实验时,樊子吞了颗一阶的,现在火球能烧半分钟。你试试,要是管用……”
他突然别过脸,望着远处飘起的炊烟:“咱们要去B市,路上指不定遇到什么。”
耿澳不知何时凑过来,推眼镜的动作带起风:“我测过,二阶晶核的能量纯度是一阶的三倍。小柔的冰锥现在只能冻住普通丧尸,用了这个……”他顿了顿,“至少能多撑五分钟。”
樊振搓了搓手,掌心腾起小团火焰,映得他眼尾的疤发红:“我试过,吞下去有点腥,像喝了口锈水。但烧丧尸时,火明显更旺了。”
苏小柔捏着晶核,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管。
她想起昨晚肖飞煮的粥,米香裹着姜丝的辛辣;想起耿澳熬夜写实验报告时,眼镜片上蒙的雾气;想起樊振替她包扎伤口时,火焰烤干纱布的焦糊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比晶核的凉意更让她安心。
“我试试。”她把晶核塞进嘴里。
凉意从喉咙首窜到头顶。
眼前闪过一片白雾,等再聚焦时,安全区门口的哨兵制服上的铜扣,突然变得清晰得刺眼——她甚至能数清铜扣上的划痕。
“成了!”耿澳的实验本“啪”地掉在地上,“异能波动强度从0.3提升到0.7!”
肖飞低头看她,眼底有团暗火在烧。
他伸手要碰她发顶,又在半空顿住,改成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收拾东西,下午出发。”
“汽油够吗?”樊振突然问,“上次在废弃加油站只抽到半桶,去B市得翻两座山。”
肖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五公里外有个中石化站点,我昨天踩过点,围墙倒了半截,油罐可能还剩货。”
苏小柔望着他裤袋里的铁盒——现在里面该空了大半,毕竟刚才他塞给她三颗二阶晶核。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突然想起肖飞空间里的玉米面饼,想起他总说“够吃”,可他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装得下多少晶核?
又装得下多少他们的命?
“走。”肖飞拍了拍她肩膀,“先去拿放行条,回来顺路买两包盐——耿哥说晶核泡盐水能保鲜。”
安全区的广播还在循环:“十颗晶核换一斤大米……”
苏小柔跟着他们往门口走,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砖。
远处,老张头攥着登记单笑得满脸褶子;皮夹克青年蹲在公告栏下抽烟,火星一明一灭;王婶摸着空布包抹眼泪——末世里的人总在赌,赌今天的米比明天的命重要,或者反过来。
而她摸着口袋里剩下的两颗晶核,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
肖飞的背影就在前面,登山鞋踩过的地方,落着细碎的阳光。
五公里外的加油站,油罐里到底有没有油?
她突然有点期待。
肖飞的二手皮卡停在安全区西门时,后车厢的油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苏小柔攥着背包带站在车边,指节被勒得发白——包里装着耿澳新配的防腐蚀手套,还有樊振硬塞进来的半块压缩饼干。
“小柔坐我车。”肖飞拍了拍驾驶座车门,登山靴碾过地上的碎石,“后保险杠焊了钢板,上次撞变异犬都没凹。”他说话时哈出白雾,睫毛上沾着霜花,昨晚熬夜检查车况留下的黑眼圈还没消。
耿澳把自己的帆布包扔进副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坐樊子的摩托。他车小,方便探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呵气,“再说了,你俩车技好,万一遇着路障……”话没说完就被樊振拽着后领拖走。
火系异能者的皮夹克猎猎作响,冲这边喊:“肖哥你可别光顾着看油表,小柔的冰锥得留着对付铁闸门!”
苏小柔坐进驾驶座时,椅垫还带着肖飞的体温。
她摸了摸仪表盘上的指南针——指针微微晃动,是肖飞用晶核能量加固过的,“上次去南郊仓库,普通指南针全失灵。”他昨晚给她演示时,指腹蹭过金属外壳,“这玩意儿现在能扛三级磁场干扰。”
车子发动的瞬间,安全区的铁皮门缓缓升起。
苏小柔从后视镜里看见耿澳跨上摩托,实验本用绳子绑在车把上;樊振把消防斧别在腰间,刀鞘磕在油箱上发出闷响。
肖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两颗一阶晶核,盐水在罐底晃出小漩涡,“耿哥说晶核泡盐水能减缓能量流失,路上要是遇到需要换物资……”他突然住嘴,喉结动了动,把罐子塞进苏小柔怀里。
风从摇下的车窗灌进来,刮得她鼻尖发酸。
苏小柔无意识地转头,安全区的围墙正在后视镜里缩小,能看见公告栏前还围着人——老张头举着登记单跟工作人员比划,王婶的蓝布衫在人堆里忽隐忽现。
她想起昨天耿澳说的话:“安全区收晶核,要么是科研处发现了新用途,要么……”肖飞当时打断他,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塞进苏小柔手里,“想那么多干嘛?咱们有车有油有晶核,总比守着这点米强。”
“冷吗?”肖飞突然伸手,把她的车窗往上摇了两格。
他的手背有道新疤,是前天修摩托时被排气管烫的,“到加油站得二十分钟,先把围巾系紧。”
苏小柔低头系围巾,摸到口袋里的二阶晶核。
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她想起吞晶核时的感觉——白雾散去后,连肖飞胡茬的根根走向都看得清。
现在看仪表盘上的油表,红色指针在“E”附近微微颤抖,比平时多跳了两格。
她突然明白耿澳说的“能量适配”是什么意思:冰系异能让她对温度、金属的感知更敏锐,或许能更快找到油罐的阀门。
“前面左转。”肖飞指了指路口的断牌,“中石化的标志在电线杆上,被藤蔓缠住了。”他放慢车速,轮胎碾过满地碎玻璃,“上个月我来踩点,看见油罐车停在卸货区,油箱盖没锁——可能是丧尸潮来的时候,司机跑太急。”
苏小柔探出车窗,果然看见半片褪色的红底白字“中国石化”挂在电线杆上,藤蔓像蛇一样缠着“化”字的最后一笔。
她摸出耿澳给的防腐蚀手套戴上,橡胶贴着皮肤的触感让她想起实验室的玻璃器皿——耿澳总说“精确比蛮力重要”,现在这双手套就是他连夜用安全区仓库的橡胶布缝的,指尖还加固了钢丝网。
“到了。”肖飞踩下刹车,皮卡停在加油站的水泥坪上。
生锈的加油机歪倒在一边,加油枪像条死蛇瘫在地上。
油罐车停在最里面,绿色车身爬满青苔,后车厢的锁扣结着冰——苏小柔隔着二十米都能看清锁扣的纹路,冰碴里还嵌着半片丧尸的指甲。
“我去开油罐盖。”她解开安全带,背包带蹭过肖飞的手背。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油罐车底盘有夹层,去年我在C市见过,有些司机会藏备用油。”他从裤袋里摸出个铁钩,“用这个撬,要是听见空心声……”
“肖哥!”樊振的摩托从后面冲上来,刹车时扬起一片灰尘,“东南方向有动静,三……不,五只一阶丧尸!”他甩了甩消防斧,斧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我和耿哥截住,你俩赶紧弄油!”
耿澳不知何时从摩托后座摸出根铁棍,正用袖子擦上面的锈:“丧尸嗅觉不灵,应该是听见车声来的。小柔,油罐车左边第三个轮胎后面有个阀门,我在卫星图上标过——”
“知道了!”苏小柔把铁钩塞进背包,转身往油罐车跑。
风掀起她的围巾,露出后颈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上个月替肖飞挡变异鼠时留下的。
现在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一倍,却不像以前那样发虚。
二阶晶核的能量在血管里流动,像喝了口冰镇的蜂蜜水,凉丝丝的却带着后劲。
她跑到油罐车旁,铁钩在锁扣上一撬,冰碴“咔”地裂开。
锁扣弹开的瞬间,一股汽油味冲出来,比平时浓了三倍——苏小柔闭了闭眼睛,让异能顺着气味蔓延。
她“看”见油罐里的汽油在晃动,像一片黑色的湖,湖底还沉着半罐更粘稠的液体——是柴油,肖飞说的夹层油!
“有油!”她回头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肖飞己经抄起油桶跑过来,军绿色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护崽的鹰。
耿澳的铁棍敲在丧尸头骨上的闷响从东南方传来,混着樊振的低喝:“这边还有一只!”
苏小柔蹲下来,用铁钩撬油罐车底部的夹层。
金属摩擦声刺得耳朵发疼,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夹层的边缘——冰系异能让她的手指像温度计,哪里温度异常,哪里就藏着暗格。
当“咔嗒”一声响起时,肖飞的油桶刚好递到她手边,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笑了。
“够跑三个来回。”肖飞拧开油桶盖,汽油“哗哗”灌进去的声音像首曲子,“到B市的山路,有这些油足够翻两座山。”他抬头看了眼天,云层正在散开,“耿哥说下午有小雪,得赶在封路前……”
“肖哥!”樊振的喊声响得刺耳,“前面马路被堵住了!”
苏小柔跟着肖飞跑向皮卡,远远看见两百米外的公路上,二三十辆报废车横七竖八堆成山。
最上面那辆是红色捷达,前挡风玻璃裂成蛛网,雨刷器还在机械地摆动——不知道被谁启动后,就这么僵死在雨里。
耿澳推着摩托挤过来,实验本被风吹得哗哗翻页:“地图上标着有条小路,绕到废弃水泥厂后面……”他的眼镜滑到鼻尖,“就是得经过片丧尸聚集区,上次卫星图显示有……”
肖飞己经坐进驾驶座,发动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
苏小柔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见油罐车的油桶在车厢里摇晃,汽油味混着肖飞身上的皂角香,突然就不那么刺鼻了。
“走小路。”肖飞踩下油门,皮卡碾过满地碎砖,“先把油带回去,剩下的……”他看了眼苏小柔,又看了看前面的废车堆,“总能解决。”
风又大了些,卷着几片枯叶打在车窗上。
苏小柔摸了摸口袋里的晶核,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
前面的废车堆越来越近,像头张着嘴的怪兽,可她突然不那么害怕了——毕竟,他们有油,有晶核,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