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处的门轴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仿佛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在艰难地喘息。耿澳用力地推开那扇厚重的门,一股冷空气如汹涌的波涛般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算盘珠子清脆的响声。
肖飞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他的右手始终微微抬起,虚虚地护在身旁苏小柔的后背上。那只手原本揣着叶师傅的推荐信,但由于攥得太久,手指的指腹己经被压出了淡淡的红色印记。
“证件。”木桌后面坐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框,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肖飞递来的推荐信,然后拿起钢笔,在登记册上沙沙地划动起来。
“晨曦小队?”青年的声音平淡而冷漠,“这是新取的名字吗?”
听到这个问题,苏小柔的手指在围裙口袋里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三天前,在那座废弃城市的破庙里,她蹲在篝火旁边,用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名字。当时,肖飞恰好凑过来看见了“晨曦”这两个字,他说这名字就像雪后初晴时的阳光一样温暖。
此刻青年从抽屉里取出两枚胸牌,金属牌面映着她发红的眼尾——"晨曦小队"西个字被镀了层薄金,在炭炉的暖光里微微发烫。
"磁卡拿好,贡献点都记在这上面。"青年把两张黑色卡片推过来,钢笔尖敲了敲桌面,"基地按贡献换物资,D区租房一天要五个点,先存够数。"
"谢谢。"苏小柔指尖碰到胸牌,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窜进心脏。
她想起昨夜给重伤的蔡雨包扎时,肖飞说"等进了基地,咱小队要像棵树,根扎稳了才能往上长"。
现在这枚胸牌压在掌心里,真像棵小树苗的芽尖,硌得人又疼又欢喜。
"你们先去西二巷安顿。"肖飞接过磁卡,余光瞥见后窗井台的方向——蓝布衫女人的水桶还在,却不见了人影。
他扯了扯苏小柔的衣袖,声音放得很轻,"我和小柔有点事,晚点找你们。"
许可可刚要问,蔡雨拽了拽她的衣角。
小栓子举着胸牌蹦到耿澳身边,金属牌撞出清脆的响:"耿哥耿哥,我这牌能换糖吗?"耿澳笑着揉他脑袋,目光却落在肖飞后腰的匕首上——刀鞘磨得发亮,是常年握在手心的痕迹。
D区比东三巷破得多。
苏小柔跟着肖飞过了两道巷口,腐臭的泔水在雪地里结了层黑冰,墙根堆着半腐的白菜帮子,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从他们脚边窜过,尾巴上沾着冰碴。
"这比废城还破。"她皱着鼻子,棉鞋尖踢到块碎砖,"肖飞哥,咱非得在这租房?"
D 区离井台很近,肖飞站在那里,目光首首地盯着前方那座挂着“住房服务”木牌的灰色房子。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女人最后说的“穿蓝布衫的”这句话总是在他的梦境中不断浮现。井边打水的身影、苏小柔第一次使用异能时渗血的指尖,还有叶师傅临终前塞给他的推荐信……这些零碎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成一团,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在这混乱的思绪中,唯有“D 区”这两个字异常清晰,仿佛是一道明亮的光,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服务中心的门是一块己经掉漆的三合板,看上去有些破旧。肖飞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推开了那扇门。门开的瞬间,一股暖气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走进服务中心,肖飞看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秃头男人,正用指甲抠着茶杯里的茶垢。男人抬起头,看了肖飞一眼,随口问道:“租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并不怎么友好。
肖飞点了点头,示意苏小柔把磁卡递过去。苏小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磁卡交给了秃头男人。男人接过磁卡,插进了取款机里。屏幕闪烁了两下,随后发出“滴”的一声,一张纸条从机器里弹了出来。
他扫了眼,把纸条拍在柜台上:"零点数,租不了。"
"怎么会?"苏小柔指尖发颤。
她记得登记时青年说过,护送流民进基地能换点数,可磁卡上的数字明明白白是零。
"新人没贡献,当然没点数。"秃头男人又抠了抠茶垢,"想去兑换点换?
出了门往右走,第三家挂红布的就是。"
雪越下越大。
苏小柔跟着肖飞往兑换点走,棉手套攥得死紧。
她想起在废城时,大家靠捡废铁换馒头,可这里的"贡献点"像团摸不着的雾,压得她胸口发闷。
"肖飞哥,要是换不到点数......"
"能换到。"肖飞打断她,目光扫过路边挂红布的铺子。
门帘突然被掀开,一阵酒气混着脏话涌出来。
"小娘子长得俊啊。"
苏小柔后背撞上墙。
穿黑皮夹克的壮汉挡住去路,酒糟鼻几乎贴到她鼻尖,"跟哥去喝两杯,点数哥给你凑。"他抬手要摸苏小柔的脸,手腕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攥住。
"松手。"肖飞的声音像浸了冰碴。
他指节发白,拇指压在壮汉腕骨的麻筋上,听着对方倒抽冷气的闷哼,眼前闪过前世井边女人浑身是血的脸——那时他也是这样攥住施暴者的手,可终究晚了一步。
"你他妈......"壮汉另一只手去摸后腰的刀,腕骨突然传来"咔"的脆响。
他膝盖一软跪在雪地里,冷汗顺着下巴砸进衣领,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陈...陈海洋...老子记住你了......"
肖飞松开手,陈海洋的手腕像折了的树枝般垂着。
他扯过苏小柔的手塞进自己衣兜,那里还揣着早晨从井台捡的蓝布丝——刚才经过井边时,他看见桶里的水结了层薄冰,冰面下沉着半块蓝手帕,和前世女人塞给他的残角严丝合缝。
"走。"他声音轻得像雪,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换完点数,去井台。"
陈海洋跪在雪地里,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他咬着牙扯下衣袖缠住手腕,骨裂的疼顺着血管往头顶窜。
他在D区混了三年最丢脸的事——他摸了摸后腰没出的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海洋,这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