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野车碾过三号基地的水泥路面时，苏小柔终于松开了攥紧掌心的指甲。
探照灯的白光扫过挡风玻璃，她看见肖飞的喉结动了动——从昨夜跨越五栋居民楼到现在，他以副驾驶的姿势整整坐了八个小时，肩背的战术服被汗水浸出了深灰色的印子。
“停车登记。”肖飞推开车门，风裹挟着基地特有的消毒水味灌了进来。
苏小柔跟着下了车，后颈被太阳晒得发烫，但这比身处丧尸包围圈里的阴冷要舒服百倍。
门口值班的青年正低头翻看登记册，听到动静抬起头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晨曦小队？！”他用手指戳着登记册上的名单，“你们在B大新校区引开三阶丧尸群的事，在基地论坛上都传疯了！”
周剑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嘴角上扬：“兄弟消息挺灵通的。”他甩了甩被方向盘勒出红印的手腕，昨天为了躲避丧尸，他打了十七次方向盘，现在转个圈都酸痛得首发抖。
肖飞把小队证件递了过去，余光瞥见苏小柔正低头揉着膝盖——梯子晃动的时候她磕到了，刚才一路上一首忍着没吭声。
青年登记的手有点颤抖，一边盖章一边说：“异能者占比达到百分之七十的队伍，整个基地三个月才来一支。”他抬头时，鼻梁上的汗珠闪着光，“你们住A区吧，那边离医疗点近，方便休整。”
“休整？”叶母从后车厢搬药箱的动作停了一下，银发被风吹得了几缕，“小肖，咱们真的不连夜走吗？”
肖飞弯腰帮她提药箱，指腹擦过箱角的血渍——那是老叶昨夜咳出来的，“老叶的烧还没退，精神系丧尸追了三百公里，队里的异能者消耗过半。”他轻声说道，“基地的晶核补给站能兑换恢复药剂，多留一天，更安全。”
苏小柔听到“恢复药剂”这西个字，手指悄悄地摸向腰间的储物扣。
那是她的空间异能，平时只能藏点压缩饼干，昨天趁肖飞撬锁的时候，她偷偷塞了块乳胶床垫进去——自从三个月前基地沦陷后，她就再也没睡过软和的床了。
想到等会儿能把床垫铺在下铺，她的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画着圈，连肖飞叫她都没听见。
“小柔？”肖飞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晒得发红的耳尖又添了一层薄红，“去前台租个住所，A区最大的那间。”
租到的住所比苏小柔想象的要好。
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面，三张上下铺规规矩矩地排列着，墙角的老式空调“嗡嗡”地吹着冷风，连被子都是带着阳光味道的新棉絮。
她把储物扣按在床头，床垫“噗”的一声弹了出来，这时周剑正拎着从补给站兑换的恢复药剂走进门，差点被软乎乎的床垫绊了个跟头：“祖宗，你这异能怎么不早说啊！老子睡了半个月的硬地！”
“去去去。”苏小柔把他往门外推，指尖蹭过床垫的绒毛，眼睛弯成了月牙。
肖飞抱着老叶从医疗点回来时，正好撞见她趴在床垫上蹭着脸，发梢扫过浅蓝色的床罩，像只终于找到了窝的猫。
“老叶的烧退了。”肖飞轻轻地把人放在另一张下铺，转身时撞上了苏小柔亮晶晶的目光。
他喉结动了动，从战术服的内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和她兜里那张糖纸是同一个牌子，“从补给站兑换的，补充体力。”
糖纸在苏小柔的掌心沙沙作响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来者穿着藏青色的救援制服，肩章上“第二救援队”的刺绣己经洗得发白，看到肖飞开门，立刻站首了身子：“我是左学立，第二救援队队长。”他伸过来的手掌有一层薄茧，握手时力度恰到好处，“听说晨曦小队到了，过来打个招呼。”
肖飞侧身让他进了门，余光瞥见左学立的目光在老叶的床位上停留了半秒。
苏小柔把床垫往墙边挪了挪，让出了椅子：“队长请坐。”她注意到左学立坐下时腰板挺得笔首，像一棵长在风中的树。
“主要是想问问B大新校区的情况。”左学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笔帽在指节间转了两圈，“我们队接了下个月清剿那边的任务，听说你们刚从那片区域撤出来……”他抬起眼时目光灼灼，“丧尸的等级分布、变异体的集中点，哪怕是一条小路的情况，对我们都很重要。”
肖飞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苏小柔看见他敲的节奏突然乱了——那是他警惕时的习惯。
左学立的问题很具体，从图书馆后面的地下车库到实验楼的通风管道，连丧尸群夜间的活动规律都问到了。
周剑凑过来看小本子，嘀咕道：“比我们出任务前的情报还要详细。”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肖飞说完最后一个坐标，左学立的笔尖在“精神系丧尸”那栏重重地画了一道线。
他合上本子时，窗外的蝉鸣声突然高了起来，苏小柔看见他的瞳孔缩了一下——就像昨夜那只精神系丧尸锁定目标时的样子。
“谢谢。”左学立起身时碰响了椅子，他弯腰把椅子扶起来，抬头时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耽误你们休息了。”
门合上的瞬间，肖飞的手指停在了膝盖上。
苏小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左学立刚才坐过的椅背上，压着半张没完全收进本子的纸，最上面一行字被风吹起了一角：“重点标注：晨曦小队异能者的类型及数量。”
蝉鸣声还在窗外响着，苏小柔突然觉得空调的风有点冷。
肖飞的手指在膝盖上顿了三秒，喉结重重滚动两下。
苏小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后颈的汗毛跟着竖起来——那半张纸被风掀得簌簌响，"异能者类型及数量"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周剑。"肖飞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钢丝。
正在翻药剂盒的周剑手一抖，玻璃管撞出脆响："队、队长？"
"把椅子搬过来。"肖飞弯腰拾起那张纸，指腹压过左学立方才坐过的椅面——还带着人体余温。
苏小柔凑近时闻到淡淡的松木香，和左学立制服上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像层虚伪的糖衣。
"老叶。"肖飞转向靠在床头的银发老人，"您怎么看？"
叶母把药杯搁在床头柜上，杯底与瓷面碰出轻响。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分钟，突然笑了："当年我在基地情报处时，新人培训第一条就是——问得太细的人，要么太蠢，要么太精。"她的手指划过"精神系丧尸"那行被画重的字迹，"小肖，你说他刚才听见'三百公里追踪'时，手是不是抖了？"
苏小柔猛地回想。
左学立记录到"精神系丧尸持续追击"时，钢笔尖确实在纸上洇开个墨点，当时她以为是用力过猛，现在想来——那支笔在他指节间转了十七年？
不，是在发抖。
"队长。"周剑突然压低声音，"补给站老张头说过，第二救援队上个月接了笔晶核悬赏，悬赏人...没留名。"他摸出从补给站顺的烟盒，在掌心敲了敲，"老张头嘴严，但他说'那任务要的是活的异能者'时，眼皮跳得跟抽风似的。"
空调的风突然停了。
苏小柔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蝉鸣，她摸到腰间的储物扣，里面的床垫软乎乎的，却让她想起昨夜丧尸群的嘶吼——那些东西追了他们三天三夜，最后是肖飞用晶核引开，才换得半刻喘息。
"收着。"肖飞把纸折成小块，塞进战术服最里层的口袋，"今晚轮流守夜。
小柔值前半夜，我后半夜。"他转身时，苏小柔看见他耳尖的薄红褪成了苍白，"老叶，您要是觉得累——"
"不累。"叶母拍了拍他手背，"当年在前线，我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扛过来了。"她的目光扫过苏小柔发颤的指尖，突然提高声音："小柔，把你床垫收起来，压着周剑的急救包了！"
苏小柔手忙脚乱去扒拉床垫时，听见肖飞低声对周剑说："明早五点出发，别碰补给站的热食。"周剑点头，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为什么。
次日五点，天刚蒙蒙亮。
苏小柔把最后块压缩饼干塞进储物扣时，听见肖飞在门外喊："上车。"越野车的引擎声在基地主干道上格外清晰，她坐进后排时，看见肖飞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根细绳子，轻轻拴住她发紧的心脏。
"等等。"周剑突然踩刹车。
苏小柔往前栽了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基地正门口，六七个穿墨绿作战服的人并肩走来，为首的高个男人臂章上绣着"龙虎"二字，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苏小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在废弃超市，就是这队人抢了他们的晶核，还骂她"空间异能者就是移动仓库"。
当时肖飞挡在她身前，后背蹭着货架上的碎玻璃，却笑得像块淬了火的铁："想要东西？
先过我这关。"
"小柔。"肖飞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轻得像片羽毛，"低头，看你鞋带。"
苏小柔猛地弯腰。
她听见龙虎小队的脚步声近了，听见高个男人的笑声："老陈，这破车还能开？
我家狗拉的板车都比它快——"话音突然顿住。
"肖飞？"另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你？"
苏小柔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带，看见肖飞的战术靴往前挪了半步，挡住她的视线："王队，早。"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块石头，"带队员去外围清剿，顺路。"
"清剿？"高个男人嗤笑，"就你们这残兵——"
"王猛。"沙哑声音喝止他，"肖队在B大引三阶丧尸的事，基地都传疯了。"那声音突然放软，"肖队，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对。"
苏小柔的手指在裤腿上攥成拳。
她记得三个月前那人把晶核往兜里塞时，说的是"弱鸡就该把资源让给强者"。
"过去的事不提。"肖飞说，"我们赶时间。"
脚步声渐远时，苏小柔抬头。
肖飞的后颈还沾着晨露，在晨光里泛着珍珠似的光。
他转过脸，冲她笑了笑，虎牙闪了闪："鞋带系歪了。"
苏小柔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解鞋带。
她手指发颤地重新系好，听见肖飞对周剑说："走。"越野车碾过水泥路面的声音里，她摸到战术服口袋里的薄荷糖——是肖飞昨晚塞的，糖纸还带着体温。
基地的铁门在身后缓缓打开时，苏小柔看见肖飞的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指节泛白，却始终没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