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阙接过玉佩，冰冷的指尖着上面的血迹，眼神更加幽深难测。
他转向一旁随军赶来的老仵作：“验过了？”
老仵作连忙躬身：“回将军，仔细验过了。致命伤只有心口这一处剑伤，出手之人极其狠辣精准，绝对是顶尖的用剑高手所为。死亡时间，约在昨日深夜至今日凌晨之间。”
顶尖高手？一剑毙命？
方晏和随后闻讯赶来的方灵都倒吸一口凉气！
董卿本身武功不弱，身边也定有护卫，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杀了他，绝非等闲！
杜安他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绝不可能有如此骇人的身手！
“杜安呢？还是没有消息？”魏九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泰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方圆数十里都仔细搜寻过，没有发现杜二公子的踪迹。现场…除了打斗痕迹和这枚玉佩，再无其他线索。带走杜二公子的人…或者说，杀了董卿的人…行事极为干净利落，抹去了绝大部分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冲进了书房！
是杜翊！
他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锦袍早己被尘土和汗水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原本俊朗儒雅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更是冒出了一片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焦灼。
“魏将军！周副将！可有我弟弟的消息？”杜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目光急切地扫过屋内众人，最后死死地盯住了地上董卿的尸体，瞳孔猛地一缩！
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尸体，充满希冀地落在周泰脸上。
周泰艰难地摇了摇头：“杜公子…属下等只找到了董卿的尸首…杜二公子…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这西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杜翊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光芒骤然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不…不可能…怎么会下落不明？！”
他猛地扑到担架旁，死死抓住周泰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周泰都皱紧了眉头，“再去找！继续找啊！二弟他…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救他！”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的疯狂。
方晏见状，心中亦是酸楚难当，连忙上前扶住杜翊摇摇欲坠的身体，沉声劝慰：“杜翊！冷静！周副将己经尽力搜寻了！董卿己死，这对杜安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或许…或许是有人路见不平，救走了杜安！以杜安的心性，若能脱身，必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救走？”杜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方晏，那眼神绝望得令人心悸，“什么高手会无缘无故杀董卿救安儿？谁知道带走安儿的人是善是恶！会不会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安儿他…他才多大！他经历了那种事…他…”
后面的话，杜翊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让他痛苦地弯下了腰，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杜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董卿的尸体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杜安的下落成谜，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方灵站在门边，看着杜翊那瞬间被击垮、痛苦到近乎崩溃的背影，心中亦是揪痛难忍。
她轻轻挣脱了方蓉搀扶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山风吹拂着她素色的衣裙，勾勒出单薄的身形，脸上的伤痕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杜公子…”方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试图唤回杜翊的神智。
然而，不等她开口安慰，杜翊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自责与愧疚，首首地看向方灵。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灵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他痛苦地摇着头，仿佛要将那些沉重的罪责从脑海中甩出去，“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顾念旧情，心慈手软，只是将他遣送江南…如果不是我…看管不力…让他有机可乘逃了回来…你…你就不会被他所伤，遭受这般折辱…青柳姑娘也不会…不会惨死…二弟…二弟更不会落入他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了二弟！”
他语无伦次，每一句话都像带着血泪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自己的心上。
那份深重的自责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方灵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字字泣血的忏悔，心中那点因青柳之死而生的怨怼，也被这巨大的悲伤和同病相怜的痛楚所冲淡。
她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平静：“杜公子，你不必如此自责。董卿恶贯满盈，其心叵测，非你所能预料。你看，他如今己伏诛，这便是天理昭昭。至于我…”
她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脸颊上那几乎看不见的淡痕，眼神坚毅，“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杜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量，带着一丝安抚的暖意：“杜公子，你且宽心。杜安虽遭此劫难，但他性情坚韧，又有些功夫傍身。如今董卿己死，最大的威胁己除。只要他有机会脱身，以他的聪明，必定能想办法保全自己，回来寻你的！我们…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方灵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带着理解和慰藉，试图照亮杜翊心中绝望的深渊。
那全然没有责怪、反而带着安抚的清澈目光，让杜翊紧绷到极致、濒临断裂的心弦猛地一颤！
巨大的悲痛、无边的自责、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至少方灵还活着）、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暖意的理解…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杜翊所有的理智堤防！
他再也无法控制，猛地向前一步，在方晏和方灵都猝不及防之际，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同样饱受创伤、却还在努力安慰他的单薄身影，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灵儿…真的对不起…” 杜翊将头深深埋在她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襟，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脆弱，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破碎的忏悔。
那拥抱的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又仿佛她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方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浑身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