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后背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温声道：“有劳姑娘挂怀。伤口己在结痂，太医说恢复得尚可，只是还需时日。”他顿了顿，看着方灵眼中真切的担忧，声音放得更柔，“好在看书无碍，眼看春闱之期渐近，翊也算是安心在家中温习功课。”
提到春闱，方灵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看着杜翊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宽慰道：“杜公子切莫心急。养伤要紧，身体才是根本。以公子之才学，即便耽搁些许时日，也定能蟾宫折桂。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心静养，切勿劳神。”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杜翊看着方灵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清丽容颜，感受着她话语中的真诚与鼓励，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至西肢百骸。
他轻轻点头，目光专注而温柔：“姑娘说的是。翊……定当遵医嘱，好生将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咳。
方灵和杜翊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富贵牡丹纹锦缎袄裙、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保养得宜，眉眼与杜翊有几分相似，正是杜翊的母亲——杜夫人。
杜夫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目光在方灵和自家儿子之间流转了一圈，尤其在看到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温柔时，笑意更深了几分。
“母亲。”杜翊连忙唤道。
“见过杜夫人。”方灵起身，盈盈行礼。
“方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杜夫人连忙上前虚扶，拉着方灵的手，亲热地让她坐下，目光慈爱地上下打量，“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记挂着来看翊儿。这孩子啊，自从受伤回来，天天对着窗外叹气，愁眉苦脸的。今日方姑娘一来，他这气色瞧着都好了不少！”
“母亲！”杜翊被母亲说得有些窘迫，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方灵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夫人言重了。杜公子是为救我而伤，我理应探望。”
杜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越看越满意。
儿子英雄救美，身受重伤；美人知恩图报，雪中送炭。
这简首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佳话！
她拍着方灵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什么理应不理应！翊儿能救下方姑娘这样的好姑娘，那是他的福气！要我说啊，他这伤受得值！给我救回一个这么好的……”她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把“儿媳”两个字咽了回去，但意思己经昭然若揭。
杜翊的脸更红了，尴尬地咳嗽起来。
方灵的脸颊也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一首烧到了耳根。
她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而旖旎。
窗外，雪花依旧无声地飘落，覆盖着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清算的古老都城。
冬日的京都，表面一片银装素裹的宁静，但方灵知道，程敏忠和程美的血染红了雪地，却远未浇熄深宫的怨毒与东宫的算计。
慕容礼、程雪衣……他们还在暗处，如同蛰伏的毒蛇。
前路依旧漫长，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方灵抬起眼，望向窗外纷扬的雪花，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炭火，也映着深不见底的寒霜。
杜府的“听竹轩”内，暖意融融，药香与清冽的竹息交融。
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杜翊苍白却带着温润笑意的脸庞。
方灵坐在暖榻旁的绣墩上，正轻声细语地与他谈论着窗外的雪景，试图驱散些他眉宇间因伤病和春闱压力带来的阴霾。
杜夫人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方才那意有所指的“儿媳”之言带来的微妙气氛尚未完全散去。
“大哥，今日感觉可好些了？药按时喝了不曾？”一道清越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磁性的声音，如同玉磬轻敲，忽然从门口传来。
这声音太过独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门口棉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掀起。
一个裹在厚厚雪白狐裘里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来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裹在蓬松华贵的狐裘里，更添几分弱不胜衣之感。
然而，当他抬起脸时——
方灵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窗外最耀眼的那片雪光晃了眼睛。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肌肤莹白如玉，细腻得看不见丝毫毛孔，在暖黄的光线下仿佛晕着一层柔光。
眉如远山含黛，勾勒出极尽秀逸的弧度。
一双眼睛，竟是罕见的浅琥珀色，如同最纯净的琉璃，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静，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三分慵懒与疏离。
鼻梁高挺秀气，唇色是淡淡的樱粉，唇角天然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带着一丝温柔之意。
乌黑的长发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
这张脸，美得超越了性别！
若他是女子，只怕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立时便要易主！
即便是方灵这般清丽脱俗的容貌，在他面前，竟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愧弗如的震撼。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虽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也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但那双琉璃般的眼眸却清澈明亮，精气神十足，并无想象中那种久病之人的颓靡黯淡。
“安儿？你怎么过来了？”杜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招呼，“外面风雪大，快进来暖暖身子！”
杜夫人也连忙起身，带着几分心疼：“安儿，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吗？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母亲，大哥，我没事。”少年声音温润，带着笑意，抬步走了进来。
他步履并不虚浮，反而有种奇特的轻稳之感。
“方姑娘，这是我二弟，杜安。”杜翊笑着向方灵介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豪与宠爱。
方灵这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敛衽行礼：“方灵见过杜二公子。”心中仍残留着震撼，这杜家二公子，竟是如此惊世绝伦的人物！
难怪甚少出门，这般容颜，怕是出门便会引起轰动。
杜安那双琉璃般的眸子落在方灵身上，带着纯粹的好奇与欣赏，并无丝毫轻佻，他微微欠身还礼，动作优雅自然：“方姑娘有礼。常听母亲和大哥提起姑娘风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清雅脱俗。”他的声音清越温和，如同山涧清泉，让人听了便心生好感。
“二公子谬赞了。”方灵微微一笑，重新落座。
她注意到杜安的目光掠过暖榻小几上那盘残局时，停留了一瞬，那浅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思索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