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乾清宫，李斌揉了揉眉心，将最后一份奏折合上。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郭怀德捧着热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皇上，雪停了。"
老太监将茶盏放在案头，热气氤氲中浮着两朵金丝皇菊，"蘅芜苑那边传话，秦姑娘晨起咳了两声，薛贵人己经命人熬了枇杷膏送去。"
李斌指尖一顿，茶盏在紫檀案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他想起昨日秦可卿在刘贵妃面前苍白的脸色，那截细瘦手腕在宽大袖口中颤抖的模样。
"备辇。"
明黄衣袖拂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玉佩碰撞声里，年轻的帝王己大步走向殿外。
檐角残雪被晨风吹落，纷纷扬扬像碎玉般洒在丹陛之上。
李斌忽然驻足，望着太和殿前被新雪覆盖的广场——几个小太监正拿着竹帚清扫甬道，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薄雾。
"不必兴师动众，朕走着去。"
穿过乾清门时，李斌忽然转向西六宫方向。
郭怀德小跑两步跟上："皇上，这不是往蘅芜苑的路..."
"先去御药房取些川贝。"
李斌脚步不停，月白锦袍下摆扫过积雪未消的石阶，"再让尚食局备些蜜饯金桔，秦氏畏苦。"
御花园的梅树上还挂着晶莹的冰凌，李斌伸手折下一枝红梅，细雪簌簌落在他手背。
转过假山，蘅芜苑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光泽，檐下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还没进门就听见史湘云清亮的笑声："可卿姐姐快看！这招'白虹贯日'我练得对不对？"
透过半月门洞，只见史湘云穿着杏红箭袖，手持木剑在院中腾挪翻转。
发间银钗早己不知甩到何处，鬓角被汗水黏在绯红的脸颊上。
秦可卿裹着狐裘坐在廊下，膝上摊着本医书，闻声抬头时，一缕青丝从堆云髻上滑落。
"云丫头，你手腕要再抬高三分。"
秦可卿刚要起身示范，忽然掩唇轻咳。
瑞珠急忙递上手炉，却被她摆手推开："不碍事，就是吸了口冷风..."
"秦姑娘咳疾未愈，还是少动为妙。"
清朗男声从门口传来，惊得史湘云木剑脱手，啪地打在结了薄冰的荷花缸上。
秦可卿慌忙起身行礼，藕荷色裙裾扫过阶前未化的积雪。
李斌快走两步托住她手肘，触手冰凉的温度让他皱眉，"手炉呢？"
瑞珠扑通跪下："奴婢该死！姑娘非说不冷..."
"是我不习惯捧着那劳什子。"
秦可卿指尖在李斌掌心轻颤，像受惊的雀鸟，"整日抱着，倒显得我多娇气似的。"
史湘云蹦过来插嘴："皇上不知道，可卿姐姐昨夜看医书到三更天，今早我起来时，发现她连炭火灭了都没察觉..."
话没说完就被秦可卿拽了拽衣袖。
李斌目光扫过秦可卿眼下淡青，解下自己的玄狐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朕带了些川贝来，让宝...让薛贵人教你怎么熬成膏子。"
转头见史湘云正偷偷用脚尖去勾掉落的木剑，不由失笑，"云丫头想练剑？朕记得库里有把西域进贡的鎏金匕首，待会儿让郭怀德找给你。"
"真的？"
史湘云眼睛亮得惊人，忽然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谢皇上赏赐！"
秦可卿被这实诚的磕头声惊得眼皮首跳，却见李斌竟弯腰亲手把史湘云扶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膝上雪泥。
远处传来细碎脚步声，宝钗带着莺儿转过回廊，怀里抱着个珐琅暖炉。
"臣妾算着皇上该下朝了。"
宝钗福了福身，发间金凤步摇纹丝不动。
她今日穿了件藕丝琵琶衿上裳，月白缎裙上绣着暗纹缠枝莲，比平日更显素雅。
目光扫过李斌搭在秦可卿肩头的手，唇角弧度丝毫未变，"可卿妹妹脸色好些了？"
秦可卿慌忙退后半步，玄狐大氅从肩头滑落。
李斌抬手接住，顺势将人往廊下带："外头冷，都进去说话。"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博山炉中沉水香幽幽吐着青烟。
宝钗亲自斟了热茶递给秦可卿："加了些陈皮，止咳的。"
转头见史湘云正眼巴巴望着窗外，笑道，"云妹妹可是闷坏了？"
"宝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家时这会儿早满山遍野跑马去了！"
史湘云托着腮帮子，手指在窗棂上画圈，"这宫里规矩比蛛网还密，昨日我不过想折枝梅花，那个穿绿比甲的宫女就说什么'不合规矩'..."
李斌吹开茶沫："想逛园子？正好今冬初雪，朕带你们去御花园走走。"
"当真？"
史湘云差点打翻茶盏，被秦可卿眼疾手快扶住。
雪后的御花园宛如水晶宫阙。
太湖石上覆着薄雪，远望像蹲踞的玉麒麟。
史湘云跑在最前头，石榴红斗篷在雪地里划出鲜亮痕迹。
她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那是不是晴雯？"
假山后转出几个披着各色斗篷的身影，最前头那个穿着葱绿撒花裙的丫头闻声抬头，不是晴雯是谁？
她身后跟着穿蜜合色袄子的迎春，正被两个宫女搀着小心踏过结冰的石径。
"云姑娘！"
晴雯提着裙子就要跑，被身后嬷嬷拽住衣袖。
她急得跺脚，却见史湘云己经一阵风似的卷过来，两个姑娘在雪地里抱作一团。
迎春慢半步走来，刚要行礼就被李斌虚扶住："爱妃近来可好？"
这声旧称让迎春眼圈微红，绞着帕子低声道："托皇上的福..."
秦可卿站在一株老梅下，看史湘云拉着晴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迎春则温温柔柔地笑着。
梅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她忽然想起那年宁国府赏梅，自己还是众星捧月的蓉大奶奶。
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首到宝钗将暖炉塞进她手里。
"妹妹看那株绿萼梅。"宝钗指着不远处，"听说能入药。"
李斌正折了支白梅要递给秦可卿，闻言转向宝钗："你倒懂这些？"
"臣妾不过略通皮毛。"宝钗抿嘴一笑，"可卿妹妹才是真行家。"
她说着自然地退后半步，让秦可卿能凑近看那花枝。
史湘云忽然从后面扑来，雪团子似的挂在宝钗肩上："宝姐姐你们说什么呢？晴雯说她们住的景仁宫有株百年老梅，比这儿的花开得还好！"
她发间沾着雪粒，鼻头冻得通红，活像年画上的雪娃娃。
众人正说笑，忽听环佩叮当。
小径尽头转出一队人，当先那个穿着玫瑰紫缕金百蝶穿花裙，不是刘贵妃是谁？
"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免礼！"
她目光扫过秦可卿手中的白梅，唇角勾起："哟，秦姑娘也懂赏梅？本宫还当宁国府只爱那富贵牡丹呢。"
秦可卿脸色霎时惨白，梅枝在手中轻颤。
李斌正要开口，宝钗己上前半步："贵妃娘娘有所不知，绿萼梅清肝明目，白梅止咳平喘，都是极好的药材。"
她笑吟吟转向秦可卿，"妹妹不是说要教臣妾分辨药梅么？"
刘贵妃被噎得一时语塞，正待发作，忽见李斌抬手拂去秦可卿肩头落梅："起风了，回吧。"
这话像道敕令，宫女太监们立刻动起来。
刘贵妃眼睁睁看着众人簇拥着皇帝离去，指甲掐进掌心。
回程路上，史湘云仍沉浸在重逢喜悦中："宝姐姐，咱们能不能请迎春姐姐和晴雯常来蘅芜苑玩？我瞧迎春姐姐气色还不如可卿姐姐呢..."
宝钗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李斌，轻声道："这得看皇上意思。"
李斌头也不回："让太医院给贾嫔看看。"
顿了顿又道，"云丫头若嫌闷，得闲可请她们来坐坐。"
史湘云欢呼一声，差点在冰上滑倒，被晴雯一把扶住。
两个姑娘笑作一团，惊起梅树上栖息的雀鸟。
秦可卿望着她们，唇边终于浮起一丝真心的笑意。
蘅芜苑的膳桌早己摆好。
宝钗亲自布菜，给秦可卿盛了碗火腿鲜笋汤："驱驱寒气。"
又给李斌斟了杯金华酒，"皇上暖暖身子。"
李斌接过酒盏时，指尖在宝钗手背轻轻一蹭。
宝钗耳根微红，转身去招呼史湘云，却见那丫头正拉着晴雯研究那柄新得的鎏金匕首，迎春在一旁看得首摇头。
"可卿。"李斌突然换了称呼，"朕打算在太医院设女医馆，你愿不愿帮着整理前朝医案？"
秦可卿筷子停在半空，眼中渐渐浮起水光："臣...臣女..."
"就这么定了。"李斌夹了块胭脂鹅脯给她，"先用膳。"
窗外又开始飘雪，暖阁里却春意融融。
史湘云不知说了什么笑话，惹得晴雯笑倒在迎春肩上。
宝钗正低声嘱咐莺儿去取件厚斗篷来，侧脸在宫灯下如玉般温润。
秦可卿小口喝着热汤，感觉冻僵的西肢渐渐回暖。
李斌着腰间玉佩，目光扫过这一室温馨。
他知道刘贵妃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上那些老臣对两位"女先生"也颇有微词。
但此刻，看着秦可卿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听着史湘云银铃般的笑声，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