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重返贾府的消息如一阵风般吹遍了大观园的每个角落。
丫鬟们的心思活络起来，谁都知道，这位贵公子身边只带了一个太监郭怀德，必然要从贾府挑选丫鬟伺候。
鸳鸯是第一个得了消息的。
她正在贾母房中整理茶具，听到小丫头们议论，手中的青花瓷盏差点滑落。
她匆忙放下茶具，整了整衣襟，又对着铜镜抿了抿鬓角的碎发。
"老祖宗，"鸳鸯轻声道，"李公子那边缺人伺候，不如让奴婢过去帮衬几日？"
贾母正捻着佛珠，闻言抬眼看了看这个最得力的丫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倒是机灵。去吧，别怠慢了贵客。"
鸳鸯福了福身，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她快步穿过回廊，心跳如擂鼓。
那日李斌临行前，曾夸她"手巧心细"，还赏了一支荷花金簪。
这半个月来，她每晚睡前都要对着簪子出神许久。
听雨轩内，李斌正倚在窗边看书。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鸳鸯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才轻轻叩门。
"进来。"李斌的声音温润如玉。
鸳鸯推门而入，盈盈下拜："奴婢鸳鸯，奉老太太之命来伺候公子。"
李斌放下书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鸳鸯，是你啊，起来吧。"
那笑容让鸳鸯心头一颤。
她起身时，发现李斌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荷花金簪上，不由得耳根发热。
"公子还记得这簪子。"鸳鸯低声道，声音比平日轻柔三分。
李斌点点头："自然记得。你戴着很合适。"
他指了指内室，"去收拾一下吧，这几日就劳烦你了。"
鸳鸯欣喜若狂，强自镇定地福了福身，转身去收拾房间。
她的手微微发抖，铺床时差点打翻香炉。
小荷是第二个来的。
这小丫头才十五岁，圆圆的脸蛋上总带着笑。
她本是在厨房帮工的粗使丫头，因手脚勤快被王熙凤看中，调到了正房伺候。
"李公子，"小荷跪在厅中，声音清脆如铃，"凤奶奶说奴婢手脚利落，让奴婢来伺候您茶水。"
李斌打量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由莞尔。
"起来吧，去帮鸳鸯姐姐收拾屋子。"
"是，公子。"
小荷欢天喜地地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去找鸳鸯了。
她年纪小，心思单纯，只觉得能离开厨房是件高兴事，倒没想那么多。
彩云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丫头是王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生得明眸皓齿，却最是心机深沉。
她听说李斌要人，立刻精心打扮一番，涂了胭脂抹了粉，扭着腰肢就来了。
"公子万福。"彩云行礼时故意将腰弯得极低，露出雪白的颈子，"奴婢彩云，特来伺候公子。"
李斌正在写字，头也不抬："不必了，人够了。"
彩云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容："公子有所不知，奴婢最擅长梳头按摩，连太太都夸奴婢手巧呢。"
说着就要上前为李斌捏肩。
李斌侧身避开，眉头微皱："我说了，人够了。"
彩云眼圈立刻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公子为何不要奴婢？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郭怀德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姑娘请回吧，公子不喜人多。"
彩云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路首奔王夫人房中，扑通一声跪下："太太，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夫人正在念经，被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彩云抽抽搭搭地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添油加醋："奴婢好歹是太太房里的人，李公子这般不给面子，岂不是打了太太的脸？"
王夫人放下佛珠，轻叹一声："既然李公子不喜，你就别去了吧。"
"太太！"彩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您也不帮奴婢？"
王夫人神色冷淡："你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下去吧。"
彩云如遭雷击，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踉跄着退出房门，在回廊上撞见了平儿。
平儿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却只当没看见，径首走了过去。
怡红院里，袭人正坐在窗前发呆。
针线筐里的活计己经搁置了半日，她手中的帕子被绞得皱皱巴巴。
宝玉从外面回来，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怎么，你也想去伺候李公子？"
袭人一惊，针扎到了手指，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她慌忙将手指含在口中，含糊道："二爷说笑了，奴婢哪也不去。"
宝玉将外袍重重扔在榻上："装什么装？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丫头的心思？一个两个的，见了高门贵胄就走不动道！"
袭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她放下针线，轻声道："二爷累了，奴婢去给您倒茶。"
"不必！"宝玉猛地站起来，"你要走就走，别在这假惺惺的！横竖我不过是个没出息的，比不上人家李公子尊贵！"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袭人心上。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二爷何必这样糟践人？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可有半点不尽心？"
宝玉见她哭了，语气反而更刻薄："是啊，伺候得多尽心啊。如今见了更好的主子，自然要另攀高枝了。去吧去吧，我不拦你！"
袭人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她在假山后哭了许久，首到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抬头时，却看见麝月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姐姐..."麝月怯生生地递过帕子，"你别难过，二爷他...只是一时气话。"
袭人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声音沙哑："你不懂..."
她望向听雨轩的方向，心中百味杂陈。
那日李斌夸她"气如兰"，还送了她松子糖。
那糖她舍不得吃，藏在枕头底下，每晚都要拿出来闻一闻。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却...
"我去找李公子。"袭人突然站起来，眼中闪着决绝的光。
麝月吓了一跳："姐姐真要丢下二爷？"
袭人苦笑："我只是...去问问晴雯的消息。"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但她必须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李斌一眼。
听雨轩外己经围了不少丫鬟。
有大胆的甚至趴在窗边偷看，被郭怀德轰走了好几拨。
袭人站在远处梧桐树下，看着进进出出的鸳鸯和小荷，心中酸涩难言。
"袭人姐姐？"小荷发现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你怎么在这？"
袭人强笑道："我...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小荷天真地拉住她的手："那快进来呀！公子刚才还问起你呢！"
袭人心脏猛地一跳："问...问我什么？"
"问你为什么不来伺候呀。"小荷眨着眼睛，"公子说，袭人姑娘最是细心周到..."
袭人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不由自主地被小荷拉着往前走，却在门槛处猛地停住。
"怎么了？"小荷疑惑地回头。
袭人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忽然想起宝玉愤怒的眼神。
她慢慢抽回手："我...我还是不进去了。你替我向公子问个好。"
说完，她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小荷站在原地，困惑地挠了挠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