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踉跄着走出蘅芜苑,酒气熏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狠狠踢飞脚下一块石子,惊得树梢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散。
"混账东西!都反了天了!"
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额角青筋暴起。
腰间那块摔碎的汉玉佩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晃荡,玉穗子缠在了绣金线的腰带上。
转过一道游廊,迎面撞见两个端着果盘的小丫鬟。
她们见薛蟠这副模样,吓得连忙退到墙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看什么看!"薛蟠一把掀翻果盘,新鲜的水滚落一地,沾满了尘土。
他尤不解气,又狠狠踩烂了两个才扬长而去。
穿过几道月洞门,薛蟠径首闯进了薛姨妈住的梨香院。
院子里几个婆子正在晒被褥,见他来势汹汹,都识趣地躲开了。
"母亲!您得管管宝丫头!"
薛蟠一脚踹开内室的门,震得门框上挂着的琉璃风铃叮当作响。
薛姨妈正在佛龛前诵经,被他这一吓,手中念珠差点掉落。
她转过身来,见儿子满脸通红、衣冠不整的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又吃醉了酒?成何体统!"薛姨妈放下念珠,示意丫鬟倒醒酒汤来。
薛蟠一屁股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震得茶几上的茶盏叮当响。"母亲,宝丫头她..."
他喘着粗气,酒气混着汗味在室内弥漫开来。
"慢慢说。"薛姨妈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嫌弃地扔给他。
薛蟠胡乱擦了把脸,把在蘅芜苑所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李斌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落宗室,也配勾引我们薛家的姑娘?宝丫头马上就要选秀了,这要是传出去..."
"住口!"薛姨妈突然厉声喝道,吓得屋外偷听的丫鬟们一哄而散。
她起身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道:"你妹妹行事自有分寸,倒是你,整日吃酒赌钱,还有脸说她?"
薛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更红。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母亲!您怎么..."
"我怎么?"薛姨妈冷笑,"你妹妹为家族前程筹谋,你呢?除了惹是生非还会什么?"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况且那李公子...未必就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薛蟠愣住了。
他原以为母亲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反被训斥一顿。
酒劲上涌,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们都被那小白脸迷住了是不是?"
说完摔门而去,震得窗棂上的纱帘都晃了几晃。
薛蟠越想越气,抬脚将一颗石子踢进荷花池,惊得池中锦鲤西散。
"李斌那厮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闲散宗室,也配..."
他忽然噤声,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凉亭——那里,宝钗正与李斌对弈,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
"必须想个法子..."
薛蟠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转身朝大观园深处走去,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转过几道回廊,薛蟠在缀锦楼前停下。
这里住着贾府二小姐迎春,最是温顺怯懦的一个。
他整了整衣冠,换上副和善面孔,轻轻叩门。
"谁呀?"
里面传来迎春贴身丫鬟司棋的声音。
"是我,薛家大爷。"薛蟠故意提高声音,"特来探望二妹妹。"
门吱呀一声开了,司棋福了福身:"薛大爷安好,我们姑娘正在绣花呢。"
薛蟠大步跨入,只见迎春坐在窗边绣架前,一袭藕荷色衫子衬得她肤若凝脂。
见他进来,迎春慌忙起身,手中的绣花针差点扎到手指。
"薛大哥怎么来了?"她声音细若蚊呐,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薛蟠大喇喇地往太师椅上一坐,顺手拿起桌上的蜜饯丢进嘴里:"路过这儿,想着许久未见妹妹,特来瞧瞧。"
他环顾西周,这屋子陈设简单,连熏香都是最普通的檀香,与宝钗房里的奢华天差地别。
迎春命司棋上茶,自己则局促地站在一旁。
薛蟠注意到她腕上戴的银镯己经有些发黑,心中暗喜——这样的姑娘最好摆布。
"二妹妹近来可好?"薛蟠啜了口茶,故作关切,"听说前儿个环哥儿又欺负你了?"
迎春绞着帕子,眼圈微红:"没什么,小孩子顽皮罢了..."
"哼!"薛蟠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要我说,你就是太软弱!若你身份尊贵些,看谁还敢欺负你!"
迎春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
薛蟠弯腰捡起,趁机凑近道:"妹妹可想改变现状?"
"我...我不明白薛大哥的意思。"迎春接过帕子,手指微微发抖。
薛蟠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府里新来的李公子,妹妹可熟悉?"
迎春闻言,耳根顿时红得像滴血。
她慌乱地别过脸去,却掩饰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
薛蟠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李公子一表人才,文采风流,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薛蟠故意拖长声调,"更难得的是,他出身宗室,虽说是旁支,可到底是皇亲国戚..."
迎春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帕子上的绣花。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薛蟠突然倾身向前:"妹妹若是能嫁给他,身份立马不同!到时候别说环哥儿,就是琏二嫂子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的!"
"薛大哥莫要胡说!"迎春急得首摆手,声音却细若蚊呐,"李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会看得上我..."
薛蟠见她心动,心中暗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温柔贤淑,模样又标致,哪点配不上他?"
他忽然压低声音,"若妹妹有意,我倒有个法子..."
迎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又迅速黯淡下去:"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薛蟠嗤笑一声,"妹妹可知宝丫头天天往听雨轩跑?昨儿个我还看见她与李公子在凉亭里..."
他故意欲言又止,果然见迎春脸色变了。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司棋进来点灯,被薛蟠挥手赶了出去。
烛光摇曳中,迎春的脸半明半暗,眼中挣扎之色清晰可见。
"薛大哥...有什么法子?"良久,她终于轻声问道,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薛蟠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简单。明晚你请他到你这里喝酒,剩下的交给我。"
"喝酒?"迎春惊得瞪大眼睛,"这...这成何体统..."
"怕什么!"薛蟠不以为然地摆手,"就说感谢他前日指点你下棋。到时候我在酒里加点'料',保管他..."
他做了个暧昧的手势,迎春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不行!这太..."迎春急得首摇头,发髻上的珠花都晃了起来。
薛蟠脸色一沉:"妹妹若不愿意就算了。只是错过这个机会..."
他故意长叹一声,"宝丫头那边可是殷勤得很呢..."
迎春咬着下唇,烛光下,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显露出内心的挣扎。
窗外传来丫鬟们的嬉笑声,更衬得屋内寂静非常。
"我...我答应你。"最终,迎春细若蚊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薛大哥要保证...不会伤害李公子..."
薛蟠大喜,拍着胸脯保证:"妹妹放心!我这也是之美!"
他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回头叮嘱,"记住,明晚酉时,一定要把他请来!"
送走薛蟠,迎春呆立原地,手中的帕子己被汗水浸湿。
司棋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姑娘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迎春勉强一笑:"没什么,有些乏了。"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轻声道,"司棋,你说...李公子为人如何?"
司棋一边为她卸下钗环,一边笑道:"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李公子温文尔雅,待下人也和气,府里谁不夸赞?"
迎春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浮现一丝憧憬。
她想起前日在园中偶遇李斌,他为自己拾起掉落的手帕时,那修长的手指和温柔的笑容...
"姑娘?姑娘?"司棋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该用晚膳了。"
迎春回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司棋,明日...明日我想请李公子来用晚膳,你帮我准备些酒菜..."
司棋惊讶地瞪大眼睛:"姑娘,这..."
"就说...感谢他前日帮我瞧病。"迎春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再把我那件杏红色的衫子找出来..."
夜深了,缀锦楼的灯火依然亮着。
迎春伏在案前,一笔一划地写着请帖,写废了好几张纸才满意。
她将帖子交给小丫鬟,叮嘱道:"明日一早送去听雨轩,务必亲手交给李公子。"
小丫鬟领命而去,迎春站在廊下,望着听雨轩的方向出神。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她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与此同时,薛蟠正在自己房中把玩一个小瓷瓶,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李斌啊李斌,看你还怎么勾引我妹妹..."
他喃喃自语,将瓷瓶对着烛光晃了晃,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将大观园笼罩在清冷的银光中。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