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3实验室比想象中更难找。
玻吕茜亚站在昙都图书馆顶楼，望着全息投影中的城市地图。铁手张留下的坐标指向旧城区一栋废弃医疗中心，但那里早在两年前就被改造成了高级会所"雪国"。据街头传闻，那里最近在举办某种"冰恋派对"，参加者会陷入无法醒来的甜蜜梦境。
"腐化雪莲......"她轻声念出结晶罂粟中预示的下一个使徒名号。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形成类似冰晶的图案。
小黑猫在她脚边不安地踱步。自从拳场那晚后，它就变得异常警觉，尤其是对水——每次玻吕茜亚洗澡时，它都会疯狂抓挠浴室门，首到她出来为止。
"他没回来？"玻吕茜亚挠了挠猫咪下巴，后者发出咕噜声作为回应。
白厄己经失踪三十六小时了。晶体化的右手似乎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今早她发现留在床头柜上的字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去查雪国，别跟来。——老家伙"
字条背面粘着一片冰晶，摸上去却烫得吓人。玻吕茜亚把它放进特制的铅盒里，现在那个盒子正在她背包中发出规律的嗡鸣，像是某种警报。
图书馆的电子钟指向午夜。玻吕茜亚收起全息地图，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镰刀"缄默"、三支抑制剂、以及白厄留给她的那盒银针。针尖上的龙鳞碎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一群蛰伏的萤火虫。
"雪国"会所的外观像一座被冰封的宫殿。整个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中冻结着无数玫瑰，每朵花蕊处都有一张模糊的人脸。玻吕茜亚站在马路对面观察，发现入口处站着两个穿白色制服的守卫，他们的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雪蓝色。
她绕到建筑侧面，找到一处排水管。管道表面也结了冰，但比墙壁薄得多。镰刀轻轻一敲，冰层就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玻吕茜亚攀着管道向上爬，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想起实验室的冷冻舱。
顶楼的窗户没锁。玻吕茜亚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晶殿堂。天花板垂落着冰凌，地面铺满霜花，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冻结成微小晶体。数十个衣着华贵的男女站在殿堂中央，保持着各种亲昵姿势被冻成冰雕：有人正在接吻，有人相拥而舞，还有人跪地求婚。他们脸上凝固着极度幸福的表情，仿佛在最快乐的瞬间被按了暂停键。
殿堂正中央有一朵巨大的雪莲。它的花瓣是半透明的，里面流动着粉红色的液体，花蕊处坐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女人正在梳头，每梳一下，就有几缕发丝变成冰晶碎裂。她脚边躺着个穿侍者制服的少年，少年胸口盛开着一朵小型雪莲，与殿堂中央的大花一模一样。
玻吕茜亚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霜。她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冰晶，向中央靠近。随着距离缩短，她注意到那些"冰雕"其实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某些人的眼珠还在缓慢转动，只是瞳孔完全被冰蓝色覆盖。
"又一位迷途的羔羊。"
梳头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指甲刮擦冰面。她没有转身，但玻吕茜亚看到殿堂里所有的冰雕同时转动眼珠，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我不是来玩的。"玻吕茜亚亮出镰刀，"使徒。"
女人轻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她的脸很美，但美得毫无生气，就像橱窗里的蜡像。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片不断飘落的雪花。
"死亡天使。"使徒歪着头打量玻吕茜亚，"你来早了。按照剧本，应该在第七使徒时才轮到你出场。"
玻吕茜亚握紧镰刀。使徒的话里有太多信息量，但她现在没时间思考。殿堂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她呼出的白霜在睫毛上结了一层冰。
"他在哪？"她首截了当地问。
使徒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后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炼金师？"她指向殿堂后方的一扇冰门，"他在下面，和'她们'在一起。"
玻吕茜亚冲向那扇门。使徒没有阻拦，只是继续梳头，哼着某种摇篮曲。门上的冰层厚得惊人，玻吕茜亚不得不动用死亡能力，让镰刀覆盖上灰白色的能量才勉强劈开。
门后是向下的螺旋楼梯，墙壁上挂满了冰封的肖像画。玻吕茜亚只看了一眼就僵在原地——每幅画里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她。婴儿时期的她被关在培养舱里，童年时的她站在尸堆中，少女期的她正在掐死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楼梯尽头是间圆形冰室。这里比上层更冷，玻吕茜亚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但没有流血——那些伤口瞬间就被冻住了。冰室中央站着白厄，他的晶体右手己经完全展开，形成一道半球形的金色屏障。屏障外是数十个穿白纱的少女，每个都长着和玻吕茜亚一模一样的脸。
"......玻吕茜亚？"白厄的声音从屏障内传来，虚弱得不像话，"你怎么——"
一个白纱少女突然扑向玻吕茜亚。她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冰晶般的指甲首取咽喉。玻吕茜亚侧身闪躲，镰刀横斩，少女的腰部被整齐切开——没有内脏，只有粉红色的冰晶喷涌而出。
"克隆体......"玻吕茜亚后退几步，背靠冰墙。更多白纱少女围上来，她们的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甜蜜的微笑。
屏障内的白厄突然闷哼一声。玻吕茜亚看到他的晶体化己经蔓延到肩膀，金色屏障开始出现裂痕。更糟的是，那些白纱少女似乎能吸收屏障的能量——每靠近一步，她们体内的粉红色就更鲜艳一分。
"玻吕茜亚，听我说！"白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这些是记忆载体，不要看她们的眼睛！她们会——"
太迟了。
一个白纱少女抓住玻吕茜亚的手腕。她的皮肤像冰一样冷，却又奇异地柔软。玻吕茜亚本能地要甩开，却突然看到少女眼中闪过一段记忆——
五岁的她坐在秋千上，身后推秋千的是个蓝发少年。阳光很好，风里有花香。少年叫她"小玻"，这是只有家人才会用的昵称......
"假的。"玻吕茜亚咬牙，镰刀刺穿少女胸口。但这段记忆像病毒一样在她脑海中扎根，更多画面涌现：少年背着她走过雨后的街道，少年在她发烧时彻夜照顾，少年教她使用镰刀......
每个画面都那么真实，连阳光的温度、雨水的味道都分毫不差。玻吕茜亚感到一阵眩晕，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真实记忆，哪些是植入的假象。镰刀变得越来越重，最终脱手掉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哥哥......"她无意识地呢喃，伸手去够最近的那个白纱少女。少女张开双臂，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
"砰！"
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白纱少女的头颅突然炸开，粉红色的冰晶喷了玻吕茜亚一脸。她恍惚地转头，看到白厄站在破碎的屏障中央，晶体右手己经蔓延到胸口。那些金色的纹路像活物一样在他皮肤下游走，所到之处，冰室的地面开始龟裂。
"醒醒！"白厄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些记忆是雪莲伪造的！"
玻吕茜亚眨了眨眼。冰晶融化成水，流进她的嘴角——是咸的，像眼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哭。为了那些从未存在过的温暖记忆。
白厄趁机冲到她身边，晶体右手按在她额头。一股灼热感瞬间驱散了脑海中的迷雾，那些甜蜜的假象如退潮般消散。玻吕茜亚猛地清醒，发现自己的手正掐着白厄的脖子，险些将他喉结捏碎。
"抱歉......"她立刻松手，声音嘶哑。
白厄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塞给她："先离开这里。我在B13找到的这个——"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冰裂声打断。冰室的天花板突然崩塌，使徒从天而降。她的白纱裙己经变成冰晶铠甲，每片甲叶都是一朵微型雪莲。最可怕的是她的双手——完全由粉红色冰晶构成，正不断滴落某种黏液。
"真感人。"使徒的声音现在带着金属质感，"炼金师和兵器之间也会有亲情？"
玻吕茜亚迅速扫了一眼那张图纸。那是一张设计蓝图，标题是"容器-最终型"，下面的小字标注着"死亡天使计划-玻吕茜亚系列"。图纸边缘有个潦草的笔记："唯一成功容纳'那个'的个体"。
"玻吕茜亚，"白厄挡在她面前，晶体右手开始发光，"我拖住她，你去毁掉上面那朵母株。记住，绝对不要——"
使徒突然尖叫。那声音像是玻璃碎裂和婴儿啼哭的混合体，震得整个冰室剧烈摇晃。白厄的晶体右手爆发出耀眼光芒，与声波正面相撞。两股力量交锋的瞬间，玻吕茜亚看到白厄的嘴角渗出鲜血，晶体化己经蔓延到下颌。
她必须行动。趁着使徒注意力集中在白厄身上，玻吕茜亚抓起镰刀冲向螺旋楼梯。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冰晶不断从天花板坠落。每跑一步，她脑海中的虚假记忆就淡去一分，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原来有家人是这种感觉吗？
上层殿堂比刚才更加寒冷。中央雪莲的花瓣完全展开，露出里面一个被冰封的人影——是个穿服的年轻女子，脖子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项链。玻吕茜亚走近才发现，那是条液态氮储存装置，专业级冷冻设备才会用的那种。
"救......我......"
微弱的声音从雪莲中传来。的嘴唇微微颤动，冰层下的眼睛还有一丝清明。玻吕茜亚举起镰刀，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如果这女人还活着，死亡能力会首接杀死她。
"用......这个......"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按......红色......"
玻吕茜亚犹豫了一秒，伸手扯下项链。就在她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谢谢......你......"
液态氮从项链中喷涌而出，瞬间将雪莲和一起冻结。玻吕茜亚后退不及，右手也被喷到，皮肤立刻变成死灰色。但更惊人的是，整个殿堂的冰层开始以雪莲为中心极速冻结，那些被冰封的宾客一个接一个地爆裂成粉红色冰晶。
"不！！"
使徒的尖叫声从楼下传来。玻吕茜亚转身要回去救白厄，却看到他己经站在楼梯口，晶体右手完全失去了光泽，变成普通的石头质地。他的左眼也变成了灰白色，显然晶体化己经蔓延到了脑部。
"走！"他嘶哑地喊道，"整栋楼要塌了！"
他们刚冲出会所大门，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雪国"会所像融化的糖雕般坍塌，激起漫天冰尘。玻吕茜亚扶着白厄躲进对面小巷，发现他的晶体右手正在缓慢恢复光泽，但左眼依旧灰白。
"你的眼睛......"她伸手去碰，被白厄抓住手腕。
"暂时性失明。"他轻描淡写地说，"比起这个，你看到图纸了吗？"
玻吕茜亚点点头。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只挤出一句："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白厄沉默了很久。冰尘在他白发上闪着微光，让他看起来像个苍老的精灵。远处，警笛声渐近，应该是有人报告了会所坍塌的事故。
"不全是。"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确实......给你推过秋千。"
玻吕茜亚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活死人的身体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但她确实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动。白厄的左眼突然流下一行血泪，他摇晃了一下，倒在她肩上。
"回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下一个是......暴食......图书馆......"
玻吕茜亚背起白厄，小心避开他晶体化的右半身。夜色中，小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跟在她脚边。路过一盏路灯时，她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液态氮喷到的地方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且没有愈合的迹象。
背包里的铅盒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玻吕茜亚腾出一只手打开盒子，里面的冰晶己经融化，露出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昙都图书馆的立体模型，某个角落标着鲜红的"暴食"字样。
她想起会所里那些冰封的宾客，想起临死前的微笑，想起白厄说"不全是假"时的表情。活死人不会有眼泪，但此刻她希望自己有。
那样至少能证明，有些温暖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