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心跳声。
玻吕茜亚漂浮在无重力的虚空中，西肢被粘稠的暗红液体包裹。永恒之花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广阔，仿佛整个宇宙都被装进了这朵花的心脏。她尝试移动，却发现身体像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连睫毛都无法颤动。
只有思维还在运转。
胸口的金银光团微弱地闪烁着，其中金色部分明显暗淡——那是玄枵留下的灵魂碎片。每当光芒明灭，她就能听到模糊的声音片段，像隔着厚重墙壁传来的回声：
_"...月长石..."_
_"...找到园丁..."_
_"...时间不..."_
突然，液体变得透明。玻吕茜亚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由记忆碎片铺就的河流上，水面倒映着无数个昙都的剪影：蒸汽时代的钟楼刚打下地基；大灾变时期的街道在燃烧；现代的花店门口，无面少女正在擦拭橱窗...
"欢迎来到时之庭园。"
声音从背后传来。玻吕茜亚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穿着初代园丁制服的中年男子，胸口别着己经枯萎的白蔷薇。他的面容比外界那个"园丁"清晰得多，右眼是正常的褐色，左眼却是一颗月长石。
"你是...真正的园丁？"
"曾经是。"幽灵般的男人抬手，水面升起无数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有一朵绽放的永恒之花，"我是第一个发现永恒之花秘密的人，也是第一个被困在这里的囚徒。"
玻吕茜亚的星云右眼自动聚焦，看清了那些气泡上的时间标记：每个都相隔三十年，正好是容器更替的周期。
"轮回不是自然形成的。"她突然明白过来，"是你设计的系统。"
园丁的幽灵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本想拯救昙都。"他的月长石左眼映出大灾变的景象，"当年终焉使徒即将苏醒，塞拉菲娜找到我，提出用永恒之花封印灾难..."
水面突然沸腾。画面切换到一个地下祭坛，年轻的园丁正将月长石插入石台缝隙，而塞拉菲娜站在旁边，黑翼上缠绕着锁链。
"但封印需要代价。"园丁继续道，"永恒之花必须定期'修剪'，否则封印就会松动。我自愿成为第一个园丁，却不知道这等于把自己献祭给时间夹缝。"
玻吕茜亚胸口的光团突然强烈闪烁。她低头看到水面下的玄枵——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三百年前那个穿着龙族祭祀袍的青年，正将月长石刺入塞拉菲娜后背。
"玄枵知道真相？"
"不完全是。"园丁摇头，"塞拉菲娜骗了他，就像骗了我。月长石确实是锁，但锁住的不是终焉使徒，而是..."
水面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深渊中升起——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扭曲人形，胸口盛开着一朵妖异的红蔷薇。
"永恒之花本身。"园丁的声音充满恐惧，"它才是真正的终焉使徒，我们都被骗了。"
黑影伸出由手臂组成的触须，朝玻吕茜亚抓来。她本能地后退，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半透明的玄枵灵体环抱住她，晶体右臂释放出耀眼光芒。
"快走！"他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炸响，"沿着记忆河流回溯，找到最初的契约！"
玄枵的灵体冲向黑影，金银光团如超新星爆发。强光中，玻吕茜亚看到一条发光的路径在水面延伸，通向时间河流的源头。
她开始奔跑。
记忆碎片如锋利刀片划过皮肤，留下细小的伤口。每个碎片都在低语：
_"成为园丁..."_
_"拯救城市..."_
_"忘记痛苦..."_
跑过三百年的光阴长河，玻吕茜亚终于来到源头——一个朴素的小教堂。彩绘玻璃下，年轻的园丁正在与塞拉菲娜签订契约，羊皮纸上用龙族文字写着密密麻麻的条款。
但星云右眼让她看穿了幻象。真正的契约悬浮在空中，是两朵互相缠绕的花：白蔷薇与红蔷薇，根部纠缠成无限符号。
"双向寄生..."玻吕茜亚喘息着伸手触碰，"永恒之花靠吸收园丁的生命力维持封印，而园丁靠修剪它获得力量..."
"而容器是养料。"塞拉菲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玻吕茜亚转身，看到黑翼女子站在记忆碎片里，面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本想阻止这一切，却成了帮凶。"
玄枵的灵体突然出现在塞拉菲娜身旁，晶体手臂贯穿她胸口——正是终焉之战中那个著名场景。但这次玻吕茜亚看到了后续：塞拉菲娜握住玄枵的手腕，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
月长石碎片。
"她是在救你..."玻吕茜亚喃喃道。
塞拉菲娜的幻象点头。"契约可以改写。"她的身影开始消散，"但需要两样东西：园丁的悔恨，与容器的..."
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时空开始坍塌，黑色触须从裂缝中钻出。玄枵的灵体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透明。
"它发现我们了。"他拉住玻吕茜亚的手，"快做决定——成为新园丁维持轮回，还是..."
"毁灭永恒之花。"玻吕茜亚接上他的话，"但那样昙都会..."
玄枵的灵体突然将她拉近。在时空崩塌的轰鸣中，他的额头贴上她的，灵魂碎片产生强烈共鸣。刹那间，玻吕茜亚看到了他的计划——一个疯狂却可能成功的方案。
"你早就想好了。"她颤抖着说，"用我们融合的灵魂作为新契约..."
"双向寄生需要平衡。"玄枵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你的容器体质能承载永恒之花，我的龙族血脉可以压制它。但代价是..."
"永远困在时间夹缝。"玻吕茜亚注视着他逐渐透明的面容，"值得吗？"
玄枵的灵体微笑起来，那笑容让她想起花店二楼窗台上的月光。"这次换我救你。"他重复着终焉之战的台词，却带着全新的含义。
黑影终于突破屏障。永恒之花的本体显露出真实形态——一朵由痛苦灵魂组成的巨大红蔷薇，花蕊处是历代园丁扭曲的面容。
玻吕茜亚深吸一口气，握紧玄枵的手。胸口的金银光团完全融合，变成纯粹的白光。
"我们签订新契约。"
她主动走向黑影，灵魂开始解体。无数光点从身体飘散，每个光点里都有一幕记忆：
_会计先生递来热可可；_
_无面少女在雨中微笑；_
_玄枵站在花店门口，肩上落着初雪..._
黑影发出刺耳尖啸，红蔷薇开始枯萎。新的白蔷薇从契约羊皮纸上生长出来，花瓣上带着金银纹路。
"记住..."玄枵最后的声音在消散，"月长石是锁..."
"而我是钥匙。"玻吕茜亚闭上眼睛，任由白光吞噬一切。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咔嗒"一声——像是怀表的指针终于越过12:00，又像是某个古老的锁被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