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树的根系突然停止了蠕动。
整座昙都陷入诡异的静止。飘落的雪花凝固在半空,钟楼的指针停在12:01,连暗红玄枵脸上狰狞的表情都定格成一张可怖的面具。只有玻吕茜亚胸口渗出的银白血液仍在流动,像一条微型银河坠向地面。
"系统......重启完成?"
玄枵的机械义眼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右臂晶体表面暗红锈蚀层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淡金色脉络。他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看到自己手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这具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改变。
莱拉博士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全息投影自动展开,显示出一幅令她毛骨悚然的能量图谱:代表时之种的银色光团中央,赫然生长出一株淡金色的幼苗。
"这不可能......"她颤抖着触碰投影,"时之种被污染的部分正在被......净化?"
凝固的时间突然开始倒流。
暗红玄枵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消散。他暴怒地转向玻吕茜亚,龙瞳中的金色火焰疯狂跳动:"你以为这样就能——"
话音未落,他的咽喉处突然绽开一朵银白昙花。细密的花蕊刺穿皮肤,根系顺着血管蔓延,转眼间就爬满他整张面孔。当最后一粒暗红光点消散时,原地只余几片飘落的银色花瓣。
"警告!时空锚点丢失!"
机械女声突然从玄枵的神经接口中炸响。他的视野被强制切换成数据模式,看到无数红色警告框在视网膜上层层叠叠地弹出:
[检测到时空悖论]
[原生时间线完整性87%...63%...41%...]
[建议立即启动紧急协议]
剧痛突然贯穿他的太阳穴。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
终焉之战的硝烟中,两个玄枵在钟楼对峙。暗红的那位举起月长石匕首,而他——晶体右臂的他——在匕首刺下的瞬间,用最后的能量将某个坐标刻进了机械义眼的核心存储器。
"找到......她......"
记忆中的自己嘴唇开合,吐出的却是女声。
玄枵猛地跪倒在地,机械义眼因过载迸出电火花。当他再次抬头时,发现静止的银树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悬挂果实的枝桠开始枯萎,但树干中央却鼓起一个巨大的树瘤,表面浮现出清晰的人形轮廓。
是玻吕茜亚。
她的身体己经完全透明化,与银树融为一体。星云右眼中的星系正在急速坍缩,每颗星辰都化作银白光点流向胸口。在那里,破碎的昙花印记重组成了全新的形态:一朵含苞待放的金银双色昙花,花萼处缠绕着暗红细丝。
"玻吕茜亚!"
玄枵冲向银树,晶体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变形。淡金色脉络如活物般生长,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轮廓。当钥匙尖端触碰到树瘤时,整棵银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树皮层层剥落,露出内部错综复杂的齿轮结构——这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座精密到令人窒息的巨型钟表机械。每个齿轮都咬合着不同历史时刻的缩影:终焉之战的黑翼龙族、塞拉菲娜跪在祭坛前的背影、会计先生擦拭怀表的专注神情......
在机械正中央,玻吕茜亚悬浮在透明舱体内,金银昙花的花苞己经绽放三分之一。十二根暗红导管连接着她的脊椎,正在抽取某种银白物质输往机械深处。
"她在......提供养分?"莱拉博士脸色惨白地触碰控制台,"时之种在利用她重组时间线!"
玄枵的机械义眼突然自动对焦。在常人无法观测的维度里,他看到了更可怕的真相——每条暗红导管内部都流动着微缩版的历史场景,而所有场景都有同一个主角:暗红玄枵手持月长石匕首,正在不同时间点屠杀关键人物。
"不是重组......"他的声音因震惊而失真,"是在抹除所有可能产生分支的节点!"
控制台突然爆出电光。莱拉博士惊叫着后退,只见全息投影上的淡金幼苗正在被暗红细丝缠绕。随着每根细丝收紧,银树机械就有一部分齿轮停转,对应历史场景也随之灰暗。
"来不及了......"莱拉绝望地看着进度条,"净化速度跟不上污染侵蚀,除非——"
"除非切断能量来源。"
玄枵的晶体右臂突然传来塞拉菲娜的声音。淡金钥匙猛地刺入控制台,在空气中投影出一段他们从未见过的记忆:
三百年前的地下祭坛,塞拉菲娜跪在月长石前,手中握着的不是白蔷薇,而是一把剪刀。当她将剪刀刺入自己胸口时,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是银白的星光。
"时之种需要园丁的血才能生长......"她的幻影轻声说,"但园丁的血,同样能杀死错误的枝桠。"
玄枵的机械义眼与玻吕茜亚的星云右眼突然产生共鸣。在量子层面的链接中,他清晰感知到她的意识正在机械深处挣扎——她被困在无数交错的时间线里,每个选择都导致新的分支,而每个分支尽头都站着举刀的暗红玄枵。
"找到核心。"塞拉菲娜的幻影开始消散,"她把自己种在了时之种内部......"
控制室突然剧烈震动。银树机械的外壳不断剥落,露出最深处一颗跳动的暗红核心。通过半透明的外壳,能看到玻吕茜亚的本体被根系缠绕其中,金银昙花己经绽放过半。
玄枵的晶体右臂不受控制地变形。淡金钥匙分解重组,化作一柄与"缄默"完全相同的镰刀。当他握住刀柄时,三百年前的记忆终于完整解锁——
终焉之战最后时刻,是他亲手将塞拉菲娜的剪刀改造成了这柄镰刀。而镰刀真正的用途,从来不是收割生命。
是修剪时间。
"警告!原生时间线完整性降至9%!"
机械女声变成尖锐的警报。银树机械开始崩溃,齿轮一个接一个爆裂。莱拉博士被气浪掀飞,撞在正在晶化的墙面上。
玄枵冲向暗红核心。在镰刀斩下的瞬间,他看到玻吕茜亚在核心深处睁开了眼睛——她的右眼不再是星云,而是一整条旋转的银河。
镰刀与核心相撞的刹那,整个时空陷入绝对寂静。
然后——
银树机械从碰撞点开始结晶化。淡金色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所到之处齿轮停转、导管断裂。当结晶化蔓延到玻吕茜亚身上时,缠绕她的根系突然开出无数金银昙花。
"不......"
暗红核心发出非人的嘶吼。裂纹在表面迅速扩散,最终轰然炸裂。强大的冲击波将玄枵掀飞,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玻吕茜亚从结晶中伸出的手——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正在坠落的镰刀。
【新历218年冬,昙都中央钟楼】
会计先生突然惊醒。
怀表在他掌心滴滴答答地走着,指针显示12:03。窗外飘着细雪,金银昙花雕塑下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刚才时间的异常。
他困惑地摸了摸胸口,水晶蔷薇完好如初,没有丝毫褪色痕迹。
"奇怪......"他喃喃自语,"总觉得做了个很长的梦......"
花店二楼,壁炉的火突然窜高。莱拉博士从地板上坐起来,发现手中握着个陌生的仪器——看起来像是某种时空监测装置,但所有读数都归零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疑问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门口站着个瘦小的白裙少女,无面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微笑的弧度。
"医生,"少女递出一朵金银双色的昙花,"您的诊疗时间到了。"
与此同时,钟楼地下三百米。
塞拉菲娜的黑翼轻轻颤动。锁链贯穿处的伤口正在渗出银白液体,在她脚下汇成一片微型星海。月长石祭坛上,一颗全新的时之种静静旋转,表面光滑如镜。
镜中倒映出的,是玄枵抱着昏迷的玻吕茜亚走向花店的背影。他的机械义眼偶尔闪过数据流,右臂晶体内部,淡金脉络与暗红杂质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状态。
而在他们身后,钟楼表面的藤蔓悄悄开出了一朵花——
金银双色,花蕊深处有一点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