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指针停在11:59。
玻吕茜亚站在锈蚀的大门前,仰头望着这座被蔷薇藤蔓完全包裹的建筑。贪婪使徒留下的影像就是指向这里——傲慢的领域核心。那些粗壮的藤蔓上长满尖刺,每一根刺都在滴落暗红色的液体,像某种生物的血液。
"磁场读数爆表了。"白厄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不自然的电流杂音,"里面有至少三个使徒级别的能量反应。"
玻吕茜亚调整了一下耳机。白厄应该在三公里外的安全屋休养,但从半小时前开始,他的声音就时断时续,像是受到什么干扰。更奇怪的是,无论她走得多快,小黑猫始终跑在前面带路,仿佛早就知道目的地。
"你那边情况不对。"她低声说,"通讯器里有杂音。"
沉默了几秒,白厄的声音才重新出现:"...可能是红铁雨干扰。记住,傲慢使徒的万罪蔷薇能吸收所有攻击能量,必须找到它的'心核'。"
玻吕茜亚摸了摸战术腰带上的装备:三支高浓度抑制剂、一盒龙鳞银针、以及那颗从图书馆带回来后就再没机会查看的记忆果实。果实现在烫得吓人,隔着防护层都能感觉到热度。
小黑猫突然竖起尾巴,发出警告的嘶嘶声。玻吕茜亚立刻警觉起来,镰刀"缄默"瞬间展开成战斗形态。钟楼的大门无声地开启了一条缝,里面飘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腐败的玫瑰混合了铁锈的味道。
"我进去了。"她对通讯器说,"保持频道畅通。"
没有回应。耳机里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偶尔夹杂着类似龙吟的怪异声响。玻吕茜亚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铁门。
钟楼内部是一个超现实的空间。巨大的齿轮和钟表零件悬浮在半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墙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蔷薇藤,每朵花的花蕊处都嵌着一颗眼睛——人类的、动物的、甚至某些无法辨认的生物的眼睛。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花瓣,踩上去却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最诡异的是中央的巨型摆锤。它由无数缠绕的蔷薇藤组成,藤蔓间包裹着七个透明囊袋——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使徒的残骸:镜面玫瑰、尸香昙花、血拳罂粟、腐化雪莲、深渊龙葵、锈金曼陀罗,以及一个空着的袋子。
"欢迎,死亡天使。"
声音从头顶传来。玻吕茜亚抬头,看到钟楼顶部的机械平台上站着个人影。他穿着漆黑的长袍,袖口和下摆绣着金色的蔷薇纹样。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中也亮得吓人,像是两轮缩小的血月。
"傲慢使徒。"玻吕茜亚的镰刀指向人影,"你的游戏结束了。"
黑袍人笑了。他的笑声像是玻璃碎裂和丝绸摩擦的混合体,让人头皮发麻。"游戏?"他优雅地挥了挥手,"不,这是仪式。七宗罪归一,新纪元开启的仪式。"
随着他的动作,空着的那个囊袋突然亮起红光。玻吕茜亚感到一阵强烈的牵引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内脏。她踉跄了一下,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浮现出金色的纹路——和那些蔷薇藤一模一样的纹路。
"感觉到了吗?"傲慢使徒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你体内的'容器'正在觉醒。毕竟,那里本来装的就是我的半身啊。"
玻吕茜亚的通讯器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噪音。白厄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厄...快跑...不是...傲慢...是......"
通讯彻底中断了。与此同时,小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向玻吕茜亚的口袋——那颗记忆果实自动跳了出来,悬浮在空中,表面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白厄跪在黑袍人面前,双手捧着一个发光的月长石吊坠。黑袍人的脸被阴影遮盖,但伸出的手上布满龙鳞。最震撼的是吊坠里的内容——不是玻吕茜亚之前以为的少女,而是一团漆黑的、不断变换形状的雾气。
"终于想起来了?"傲慢使徒从平台一跃而下,黑袍展开如龙翼,"你亲爱的'哥哥'是怎么把你从实验室'救'出来的?"
记忆果实突然爆裂。无数碎片刺入玻吕茜亚的太阳穴,带来海啸般的记忆——
五岁的她躺在实验台上,脖子上插满导管。穿白大褂的人们围着她说"容器适配率98%"。然后是爆炸,蓝发少年冲进来,不是来救她,而是来取出她体内的某个东西。少年与黑袍人交易,用月长石吊坠换走了那团黑雾。最后,濒死的她被少年抱起,听见他说:"从今天起,你叫玻吕茜亚......"
"不......"玻吕茜亚跪倒在地,镰刀掉在花瓣上。她的脖子像着火般疼痛,那些缝合线一根接一根地崩裂,露出下面发光的炼金符文。
傲慢使徒缓步走近。现在她能看清他的脸了——那是张和白厄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更加苍白,眼睛是完全的赤红色,没有瞳孔。
"让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他优雅地鞠躬,"傲慢使徒,真名'玄枵',龙族最后的纯血后裔。而你亲爱的哥哥,是我三百年前分离出去的'善之半身'。"
玻吕茜亚的视野开始模糊。记忆的洪流中,有太多碎片与白厄告诉她的版本不符:实验室不是他炸的,是她体内的能量暴走导致的;他给她起的名字"玻吕茜亚"在古语中意为"破碎的容器";甚至连那些温馨的日常——推秋千、教她用镰刀、生病时的照顾——都掺杂着监视和实验的成分。
"现在,是时候让一切回归原状了。"傲慢使徒伸手按在她额头上,"我的半身,该醒了。"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玻吕茜亚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体内被抽离——那团被封印的黑雾。与此同时,钟楼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建筑剧烈摇晃。
一道蓝光劈开穹顶。白厄——不,现在应该叫他"玄枵"了——从天而降。他的右半身己经完全龙化,不再是晶体的质感,而是真正的龙鳞和利爪。左眼依旧是人类的金色,但瞳孔己经变成了和傲慢使徒一样的竖瞳。
"放开她。"他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带着多重回声。
傲慢使徒大笑:"看看是谁来了!我亲爱的半身,你终于肯面对自己了?"
白厄——玄枵没有回答。他的龙爪指向傲慢使徒,一道暗金色的能量波呼啸而出。傲慢使徒轻松闪避,能量波击中后方的摆锤,七个囊袋同时破裂,里面的使徒残骸如雨般落下。
"太迟了。"傲慢使徒张开双臂,"仪式己经完成,只差最后一步——"
他突然抓住玻吕茜亚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那些发光的炼金符文现在清晰可见,组成一个复杂的封印阵。傲慢使徒的指甲刺入符文中心,鲜血顺着玻吕茜亚的锁骨流下。
"容器破碎之日,半身归一之时!"
玻吕茜亚感到天旋地转。记忆的碎片和现实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白厄在实验室抱起她的场景,白厄教她控制死亡能力的场景,白厄在每次战斗后偷偷记录数据的场景......所有温暖的、冰冷的、真实的、虚假的记忆一起炸开。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她看到了小黑猫——它站在破碎的齿轮上,金色右眼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三百年前的龙族祭坛,玄枵将自己一分为二,将"恶"封印在月长石中,而"善"带着残余的力量离开。画面快进到现代,年轻的玄枵将月长石植入实验室的克隆体女孩体内,给她取名玻吕茜亚......
"我......明白了......"玻吕茜亚在窒息中挤出几个字,"我是......封印......"
傲慢使徒的笑容扩大了:"聪明的小容器。不过现在——"
一道金光贯穿他的肩膀。玄枵的龙爪刺入傲慢使徒的身体,将他狠狠撞向墙壁。玻吕茜亚跌落在地,大口喘息。她的视野因缺氧而模糊,但仍能看到两个相似的身影在钟楼内激烈交战——善与恶,光与暗,同一个体的两面殊死搏斗。
每一次碰撞都引发空间的震颤。悬浮的齿轮一个接一个地坠落,蔷薇藤蔓疯狂生长试图缠绕玄枵,却被他身上的龙焰烧成灰烬。傲慢使徒的攻击更加诡异——他的手指能首接穿透空间,在玄枵身上留下血洞。
"你杀不死我!"傲慢使徒在交锋间隙大笑,"我们本是一体,记得吗?"
玄枵没有回答。他的攻击越来越狂暴,龙化部分开始向左侧蔓延。玻吕茜亚惊恐地发现,随着龙化程度加深,他的眼神正在变得和傲慢使徒越来越像——冷酷、残忍、充满毁灭欲。
她必须做点什么。颤抖的手指摸到掉落的镰刀,刀柄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清明。记忆可以伪造,感情可以操控,但那些并肩作战的瞬间——他挡在她面前的背影,他偷偷替换掉的疼痛药剂,他在她失控时毫不犹豫刺入的银针——这些不会是假的。
"白厄......"她轻声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看着我......"
战斗中的玄枵似乎听到了。他的左眼——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特征的那只——转向她。就在这瞬间的分神,傲慢使徒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再见,善良的我。"傲慢使徒凑近玄枵的耳朵,"你的小女孩会陪我度过永恒......"
玻吕茜亚动了。死亡天使的能力全面爆发,但不是攻击傲慢使徒——她将镰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刀尖穿透那些发光的炼金符文,释放出被封印三百年的黑雾。
"不!!"傲慢使徒发出惊恐的尖叫,"你不能——"
太迟了。黑雾如活物般扑向傲慢使徒,与他体内的"恶"之面产生共鸣。玄枵趁机抓住傲慢使徒的肩膀,将他拖向玻吕茜亚。
"玻吕茜亚......"玄枵的声音恢复了少许人类温度,"封印我们......"
镰刀上的死亡能量己经蔓延到玻吕茜亚全身。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开始灰化,皮肤出现裂纹,但这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蓝发的、半龙化的男人,无论他叫白厄还是玄枵,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此刻他眼中只有恳求——不是求她救命,而是求她完成使命。
"哥哥......"她伸出正在灰化的手,触碰玄枵的脸,"这次......换我救你......"
死亡能量形成漩涡,将三人包裹其中。傲慢使徒的尖叫声渐渐微弱,玄枵的龙化部分开始褪去。玻吕茜亚感到自己在消散,但奇怪的是,并不痛苦。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实验室爆炸那天,蓝发少年抱起她时眼中的泪水——那滴泪,应该是真的吧?
钟楼外,红铁雨突然停了。覆盖城市的蔷薇藤蔓迅速枯萎,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天空中出现奇异的极光,无数发光的花瓣如雪般落下。
某个屋顶上,小黑猫的金色右眼倒映着这幅景象。它的瞳孔中闪过一行古老的龙族文字,翻译过来是:
"容器破碎,半身分离;灰烬化花,终罪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