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易平和杜强都在奔波。
“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是老周头家,也是最后一家了。”
杜强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也不是很好。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有些人,去年还能见着,再来,人就没了。
“易平,你说,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易平一时不知道杜强说的谁。
看着车窗外的树林,喃喃开口:“不管人还在不在,不该被忘了就行。”
半晌,杜强才点头,“你说得对。”
易平本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当下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车子碾过最后一片树林,停在一片歪歪扭扭的土坯房前。
杜强熄了火,搓着手哈气:“易平,这是老周头家,儿子在战场上没了,儿媳妇改嫁,剩他和孙女相依为命。
去年来的时候,丫头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
易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怪不得杜强车上还有一件小孩穿的棉袄。
两人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院里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串红布条,在风里飘得欢快。
老周头听见动静,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袄挪到门口,看见两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小杜?”
“快进屋,就是屋里没生火,有点冷。”
进了屋,易平心想:这哪是有点冷,屋里比外面还冷!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玉米杆,炕上铺着稻草,一个五六岁的丫头缩在炕角,看见生人,把脸埋进膝盖。
“周大爷,给您带了米面油。”杜强把东西搬进灶房。
易平则蹲在丫头面前,从袋里掏出件新棉袄:“丫头,试试合不合身?”
丫头怯生生地抬头,脸上挂着鼻涕,接过棉袄时,手指冻得像胡萝卜。
老周头抹着眼泪:“又让你们破费,我这老骨头......”
易平给小丫头穿上棉袄,看见她手腕上同样系着红绳,绳头都磨得毛糙。
看来这里的人给小孩戴红绳是很常见的习俗。
易平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冻疮膏。
“大爷,这小丫头的手以后每天给她擦点冻疮膏。”
他一边说,一边挤出药膏抹在小丫头的手上。
小丫头突然反抓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易平打开一看。
是张皱巴巴的红纸。
“这是......?”
老周头慌忙摆手,“丫头瞎折的,别嫌弃......”
小丫头见他看纸,小声说:“爷爷说,红纸能辟邪,过年贴窗户上......”
平喉咙发紧,把红纸小心折好揣进兜:“好看,我留着过年贴。”
离开老周家时,杜强依然找地方塞了十块钱。
怪不得,老领导要省吃俭用......
两人刚上车,小丫头就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堆红纸,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
“过年可以写对联~~~”
两人相视一眼,也没拒绝,把红纸放在车上。
小丫头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易平给的两颗奶糖,舍不得放下。
揉了一把小丫头的头:“快回去,外面冷。”
“嗯嗯,我这就回去。”
说完,蹦蹦跳跳的回了屋子。
车子开出这里,送物资的事也全部完成。
杜强突然拍方向盘:“易平,晚上请你吃便宜坊的烤鸭去!
上次你说没吃过,我们今天尝尝闷炉的!”
易平想起全聚德的挂炉烤鸭,点头笑道:“成,正好饿了。”
便宜坊在胡同深处,门脸不大,木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黑。两人刚坐下,伙计就端来壶热茶,壶嘴冒着热气。
杜强熟门熟路地点菜:“半只烤鸭,再来盘爆肚,俩火烧。”
易平望着窗外,雪花又开始飘,落在青瓦上积了层白。
正等菜时,门帘一挑,走进来西个人。
易平下意识低头喝茶,嘴角一勾。
为首的男人不是许大茂是谁?
许大茂正点头哈腰地给个秦京如拉椅子,旁边是许爸和许妈。
秦京如今天穿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一双大眼西处看,时不时掩着嘴笑。
“爸,妈,秦京如同志,尝尝这烤鸭,京城一绝!”大茂嗓门不小,就算如今店里人多,声音还是飘了过来。
许妈在旁指点:“京如啊,这鸭皮得蘸糖吃,甜滋滋的。”
秦京如笑得眉眼弯弯,许大茂在旁倒酒,袖口露出块新手表,亮闪闪的晃眼。
杜强没注意那边的动静,正给易平倒茶:“瞧见没,这闷炉烤鸭皮更脆,油脂都锁在肉里......”
没等到易平回话,杜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却见易平时不时往左侧看,他顺着看过去,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易平,易平。”
杜强多喊了几声,易平才回过神。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嘞,你看啥呢?”
易平勾起唇角,让杜强把耳朵凑过来,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不过也挑着能说的说。
杜强皱着眉头:“还有这种事?胆子也太大了!”
对此,杜强看许大茂的眼神很不好。
许大茂的声音隔着几桌飘过来:“京如同志,明天跟我去看电影?新出的《林海雪原》......”
秦京如咯咯笑:“许哥,你手表真好看,上海牌的吧?”
见秦京如盯着自己的手表不放,许大茂大手一挥。
“这有什么,明天看完电影给你也买一个?”
“真的?!!”
许妈在旁接话:“那肯定是真的,我儿子有本事,买个手表算什么......”
其实心里在滴血,还没嫁进来呢,就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是有什么办法?
这秦京如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身体结实,她看了,屁股也大,指定能好生养。
而且听说在家里什么活都会做,比那娄晓鹅不知道好上多少。
只要儿子把娄晓鹅踢了,娶了秦京如,两人生几个大胖小子,她勉为其难帮忙带带孩子。
家里的事就让秦京如做,哎哟,这日子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嘛。
当初要不是看上娄晓鹅家那点东西,她也不至于受气这么多年。
现在好了......
许妈越想越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时不时看向秦京如的肚子,好像里面己经怀上了一样。
一个农家女,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些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