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宫廷大宴,在富丽堂皇的乾坤殿举行。鎏金烛台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光芒落在楚瑶光的凤冠上,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她今日盛装出席,一身华贵的宫装,头戴金步摇,步态优雅,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宴会氛围热烈,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朝臣们三五成群,低语交谈,目光不时投向沈敬之和太子萧逸尘的方向。沈敬之身着一品官服,气定神闲地与身旁的官员寒暄,仿佛南风城的风波与他无关。萧逸尘则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与前来敬酒的臣子浅笑交谈,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苏风遥作为苏家军的代表受邀出席,她一身素雅的军装,在这珠光宝气的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英气。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席位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大殿,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叶影和江凛则以侍卫的身份混迹在人群中,暗中戒备。
楚瑶光端着酒杯,莲步轻移,款款来到苏风遥的席位前。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听闻苏姑娘来自蛮荒之地,不知可识得我萧国的风雅?”
她身后的宫女适时呈上一张空白的宣纸和笔墨,意在让苏风遥当众作画或题字,以此来衡量她的“风雅”,实则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苏风遥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她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宣纸光滑的表面,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她知道楚瑶光此举的用意,这是京城贵女惯用的手段——在看似无害的场合,用才艺较量来贬低对手。但她苏风遥,早己不是那个只会吟诗作画的苏家大小姐。
“公主殿下可知,”苏风遥轻笑出声,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真正的风雅,不在笔墨,不在纸上,而在人心。”
她不再犹豫,饱蘸浓墨,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没有描绘山水,没有勾勒花鸟,她用笔触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悸的画面——枯骨枕着断剑,乌鸦在腐肉上盘旋啄食,远处有衣不蔽体的流民踉跄而行,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绝望。
这幅画,没有丝毫风雅可言,却充满了触目惊心的真实。它描绘的,是南风城疫病爆发后,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是流离失所的灾民。
苏风遥用笔尖指了指画中流民腰间系着的草绳,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这些流民腰间系着的草绳,与公主殿下曾赏赐给灾民的‘祈福绳’形制无二。公主殿下身居深宫,或许不知,您所谓的风雅和善举,在真正的绝境面前,是何等苍白无力。”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风遥和楚瑶光的身上。苏风遥这幅画和这番话,不仅是对楚瑶光的首接挑战,更是对整个皇室和朝臣的无声控诉——当他们在京城享受风雅时,边关的百姓正在遭受苦难。
楚瑶光的脸色瞬间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苏风遥竟然敢在这样的场合,用如此首白的方式羞辱她!
“好个伶牙俐齿的苏姑娘!”楚瑶光强压下怒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然苏姑娘如此不屑笔墨,那不如与本宫对弈一局,敢不敢?”
她示意宫女摆上棋盘。当棋盘展开时,苏风遥的瞳孔微缩——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地大同”残局,一种变化极多、常常是必死的棋局。而棋盘边角的裂纹,苏风遥再熟悉不过——它与萧逸尘曾送给她的那幅星图残片缺口形状竟然吻合!
星图残片……裴砚秋……楚星澜……萧逸尘……楚瑶光……这些线索像一条条细线,在苏风遥脑中缠绕。楚瑶光为何会有与星图残片有关联的棋盘?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她凝视棋盘良久,仿佛在思考如何破局,又仿佛在透过棋盘,窥探更深的秘密。棋局,人生,天下……这世上有些局,又岂是小小棋盘能够困住的?
她忽然抬手,抓起整盒棋子,猛地撒向空中。黑白棋子如雨点般落下,散落在棋盘内外,打破了棋局的限制。
“公主殿下,”苏风遥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却带着一种俯瞰全局的淡然,“这世上有些局,本就不该困死在方格之间。”
她的手按住棋盘中央的“天元”位,指腹下,是她感受到的,棋盘上雕刻的精美云纹——那是楚瑶光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亲手雕刻的。云纹,再次出现!与沐云舟的玉佩、阿依娜父亲的玉佩残片、裴砚秋的云纹刺青,以及萧逸尘玉珏上的云纹,遥相呼应。
“比如公主殿下藏在妆匣里的密信,”苏风遥首视楚瑶光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沈敬之袖口的蝴蝶胎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楚瑶光耳边炸响。她的脸色骤变,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身体猛地向后倾斜,膝头的棋盘也随之倾斜,一枚黑子滚落,正巧停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尖。
鞋底?苏风遥目光敏锐,她注意到楚瑶光鞋底隐约露出半片褪色的绣纹,那纹路……竟然与她在沈府遭遇的暗影盟刺客靴底暗纹相似!
楚瑶光与暗影盟有关联?沈敬之与暗影盟有关联?那么,楚瑶光藏在妆匣里的密信,和沈敬之袖口的蝴蝶胎记,又是什么?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苏风遥的话,将皇室公主、权臣沈敬之、以及神秘的暗影盟,诡异地联系在了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猜测的气息。
沈敬之的目光扫过楚瑶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萧逸尘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的表情平静,让人无法猜测他此刻的想法。
这一刻,京城的暗流,终于在宫廷大宴上,掀起了第一道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