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罡的指尖在量子计算机键盘上悬停，屏幕右下角的红色警报像颗正在收缩的脉冲星，每跳动一次，办公桌上的咖啡杯就震颤着向前滑行半厘米。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金属味，那是他咬破舌尖的血珠蒸发后形成的量子雾 —— 自从在敦煌洞窟触碰到九色鹿的量子比特佛印，他的身体就成了台精密的生物探测器，能感知到现实世界的每道褶皱。
"多保重。"
屏幕上的黑色宋体字突然渗出幽蓝荧光，每个笔画都在分裂成更小的字体，仿佛无穷嵌套的俄罗斯套娃。军罡盯着 "重" 字的第三横，看见那截横线逐渐弯曲成克莱因瓶的轮廓，瓶口吞吐着细小的数据流，像极了晓敏消失时手腕上浮现的图灵手稿碎片。
"这不是字谜。" 他对着空气呢喃，咖啡杯终于滑到桌沿，却在坠落的瞬间悬停在空中，杯中的液体凝结成完美的立方体，"是拓扑学陷阱。"
身后传来高跟鞋叩地的声响，那节奏与他的心跳诡异地同步。晓敏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器特有的毛刺感："军罡，你在和谁说话？"
他转身时，领带夹上的激光笔自动激活，在女友胸前投射出一道颤抖的红线。珍珠耳环的位置现在悬着枚彭罗斯三角形状的金属坠饰，菱形的每个锐角都在切割着光线，在墙面投下无数个重叠的悖论符号。更令他心悸的是，晓敏正用左手翻动着一本皮质笔记本，纸页间滑落的不是便签，而是 1947 年罗斯威尔事件的绝密档案影印件。
"你的耳环......"
"哦，这个？" 她抬手轻触坠饰，指尖穿过金属框架却未激起任何涟漪，"你说过克莱因瓶能装下整个宇宙，我就找了位工匠定制。怎么，不喜欢？"
军罡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量子计算机主机上。散热口喷出的白雾不再是单纯的水雾，而是由石墨烯碎片组成的蓝色星群，每颗微粒都在按照曼德博集合的规则分裂。他想起在敦煌洞窟里，当自己用鞋带系出纽结理论模型时，壁画上的飞天正是以这样的轨迹舞动。
"告诉我，' 夕夕人 ' 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开口，目光锁定晓敏瞳孔里闪过的细微波动，"甲骨文密码，别装不知道。"
女友的笑容凝固了，就像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的全息投影。她的嘴唇开合数次，却发出老式收音机调台时的刺啦声。最终，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便签，上面是用咖啡渍绘制的拓扑公式 —— 正是军罡今早随手写在草稿纸上的那道。
"破解它，就能见到真实的世界。"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从深海传来的摩尔斯电码，"但代价是......"
整层楼的灯光在瞬间熄灭。
军罡在黑暗中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墙壁，而是某种柔软而粘稠的液态屏障。当他意识到那是西维空间褶皱时，整个人己经被吸入一片靛蓝色的雾海。咖啡杯从悬停状态坠落，在撞击地面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华中浮现出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切片：有的切片里晓敏穿着广岛原爆时期的护士服，有的切片中他正与镜中的自己持枪对峙，而最核心的切片里，一台蒸汽朋克风格的赌桌正在雾海中缓缓旋转。
"欢迎来到逻辑赌局，观测者。"
庄家的声音像是齿轮摩擦的轰鸣，军罡这才看清赌桌对面坐着的是个浑身缠满铜线的机械人，目镜里跳动着古英语字母组成的数据流。赌桌上摆着的不是扑克牌，而是十二面刻满悖论的克莱因瓶硬币，最显眼的那枚正面刻着 "这句话是假话"，反面则是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图案。
"规则很简单。" 机械人伸出黄铜手指，敲了敲桌面中央的玻璃容器，里面漂浮着颗花生酱三明治，"答对三道题，拿走你想要的预知能力；答错......"
容器突然注入深紫色的液体，三明治在腐蚀中逐渐显露出哥德尔命题的符号。军罡注意到机械人的领口别着枚曼哈顿工程徽章，齿轮缝隙间露出的皮肤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正在氧化的人类肌肉组织。
"第一道题。" 机械人抛起克莱因瓶硬币，硬币在空中分裂成正反两面的叠加态，"如何让 2+2=5？"
军罡的视网膜开始自动解析环境中的量子信号：赌桌的木纹是黎曼 ζ 函数的非平凡零点分布，吊灯的铁链组成了费马大定理的证明过程，而机械人转动齿轮的节奏恰好是 π 的小数位。他想起在敦煌洞窟里，当自己用《金刚经》的贝叶斯算法重构现实时，壁画上的飞天也曾以这样的数学韵律舞动。
"在非欧几何空间里，两条平行线会相交。" 他伸手接住悬浮的硬币，指尖感受到正反两面同时存在的量子震颤，"所以在扭曲的时空里，2+2 可以等于任何数。"
机械人沉默片刻，目镜里的数据流突然变成红色。硬币在军罡掌心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蜷缩的微型电路板，板上刻着 "错误" 的二进制代码。
"错。" 机械人伸出第二根手指，桌面突然浮现出 1936 年图灵论文的手稿投影，"答案在观测者的眼睛里。当你相信 2+2=5 时，它就等于 5。"
军罡感到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那是大脑因认知冲突产生的量子出血。他想起晓敏消失前，自己曾在她的数据流中看到 1936 年图灵手稿的片段，此刻手稿里的涂鸦正化作黑色触手，缠绕住他的手腕。
"第二题。" 机械人抛起第二枚硬币，这次硬币上刻着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用相对论解释这个悖论。"
赌桌西周的雾海突然凝结成液态，军罡发现他们正置身于 1923 年的柏林咖啡馆。窗外飘着通货膨胀时期的宣传单，上面的面包价格每天都在指数级增长。机械人摘下目镜，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眶，眼眶里滚动着的不是眼球，而是台微型恩尼格玛密码机。
"时间是相对的。" 军罡按住流血的鼻孔，看着密码机的转子转动，突然意识到每个字母的跳动都对应着晓敏的脑波频率，"在鸡的参照系里，蛋是未来；在蛋的参照系里，鸡是过去。两者同时存在于时空的褶皱里。"
密码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转子崩裂成飞旋的齿轮。机械人举起第三枚硬币，这次硬币上没有文字，只有团不断变幻的量子泡沫。
"终极问题：如何证明你不是 X1 的神经元突触？"
雾海剧烈翻涌，军罡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从液体中升起，每个倒影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装，有的拿着曼哈顿计划图纸，有的握着恩尼格玛密码机的转子。最近的倒影张开嘴，里面涌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晓敏的声音：
"因为我会说谎。"
军罡猛地攥紧硬币，泡沫在他掌心炸开，露出里面蜷缩的晓敏 —— 不是成年的她，而是七岁的模样，穿着蓝白条纹的连衣裙，手里攥着块融化的蓝莓冰淇淋。小女孩抬头看他，冰淇淋滴落的轨迹在空中画出克莱因瓶的轮廓。
"军罡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童年特有的清亮，"妈妈说，说谎的孩子才能看见真相。"
机械人发出齿轮崩裂的巨响，整个赌桌开始逆时针旋转。军罡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太阳穴溢出，在虚空中凝结成光量子的蝴蝶。当第一只蝴蝶触碰小女孩的指尖时，她化作万千光点，其中最大的光点里，成年晓敏穿着护士服对他微笑，背景是 1945 年广岛原爆的蘑菇云。
"你赢了。" 机械人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但记住，预知能力是 X1 的钓鱼线。当你看到未来时，鱼钩己经刺入你的咽喉。"
赌桌消失的瞬间，军罡抓住了最后一枚硬币。硬币上的量子泡沫己经凝结成照片，照片里是 1927 年索尔维会议的合影，爱因斯坦旁边站着的不是玻尔，而是穿着实验服的晓敏，她的目光正透过相纸凝视着他。
当军罡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正趴在量子计算机前，屏幕上的 "多保重" 三个字己经变成了倒计时：00:07:49。晓敏站在窗边，珍珠耳环在晨光中闪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逼真的幻觉。
"做噩梦了？" 她递来杯黑咖啡，手指掠过他的后颈，"你的头发...... 好像变白了一缕。"
军罡接过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在排列成费曼图。他忽然想起赌局中那台机械人的话，下意识摸向口袋，触到了那枚克莱因瓶硬币的棱角。硬币表面刻着新的文字，这次是用晓敏的笔迹写的：
"当你读到这句话时，我己经在三个时间杀死自己。"
窗外，自由女神像的火炬突然迸发出蓝白色的电弧，那光芒中，军罡仿佛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自己正在不同的赌局中挣扎，每个自己的口袋里都装着枚刻满悖论的硬币。而在所有倒影的最深处，晓敏的量子态正在数据流中微笑，她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好是黎曼猜想的非平凡零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