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天命真的存在！”李慕云喃喃自语，指尖冰凉，刚才那星斗入怀的异象绝非幻视，他看得真真切切，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底。一股混杂着使命感与寒意的战栗，从脊椎窜上颅顶。
“验！”帘后，李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雷霆，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沉重的青铜冰鉴被十六名赤裸上身的力士吭哧吭哧抬上丹墀，脚步踏在玉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敲打着每个人的心鼓。就在冰鉴底座落定的刹那，“嗤——”一声轻响，离得最近的那根蟠龙金柱，龙眼处竟真的沁出两点粘稠如血珠的暗红液体，沿着描金的鳞片蜿蜒而下，在肃杀的寂静中格外刺目。
李慕云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血泪。他猛地一拂身上象征公正的獬豸官袍下摆，撩袍、屈膝、叩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臣！御史台李慕云，请旨以《洗冤录》古法验邪——沸鼎三丈，妖祟自焚！请陛下恩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相击，穿透殿内弥漫的诡异雾气，每一个字都灌注着不容置疑的实证信念。
武媚娘端坐帘后，染着鲜红蔻丹的护甲轻轻一叩手中金盏的边缘，发出“叮”一声脆响。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那沉重的青铜冰鉴顶盖，“哐当”一声，应声而开！灼人的水汽裹挟着硫磺般的怪味扑面而来。
人偶被投入翻滚的沸水之中，瞬间沉没。就在这一刹那，“噗——”一声闷响，冰鉴腹部狰狞的饕餮纹饰獠牙间，猛地喷涌出一大团浓得化不开的紫色雾气！那雾气翻滚凝聚，在众目睽睽之下，竟隐隐显出一匹仰天长啸的突厥苍狼轮廓！
“妖道！放肆！竟敢当殿施此邪术惑乱圣听！”王皇后脸色骤然煞白，像被那狼影狠狠咬了一口，猛地从凤座上站起，厉声断喝，试图以声势压住这失控的局面。她袖中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李慕云仿佛早己预知这变故，在王皇后“妖道”二字出口的瞬间，他己如猎豹般欺身向前。无视那翻滚的诡异紫雾和几乎要沸腾而出的狼影，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探出手中的银箸！那银箸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刺入滚烫的沸水之中，手腕极其稳定地一夹、一提！
箸尖之上，稳稳夹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奇异而剔透的晶状浮沫。它在灼热的水汽中微微颤动，折射着殿外透入的天光。
李慕云丝毫不顾指尖被蒸汽烫得发红，高举银箸，将那片晶沫置于一束斜射进来的日光之下。七彩的光晕瞬间在晶片上流转、跳跃，光晕之中，清晰可见蛛网般细密交错的天然纹路在游动。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御座方向，声音沉稳得如同在宣读律典，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充满了引经据典、确凿无疑的认真：“陛下！《唐本草》卷三·金石部下，有载：‘西域奇物，龙血树脂，色如琥珀，遇百沸则凝，结如冰晶，光晕七彩，内有蛛网之纹。’”他略一停顿，目光如炬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终钉在王皇后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继续道：“此物，仅龟兹火山绝壁之口，方可得采！显庆西年秋，龟兹国贡入长安者，仅三十斤！光禄寺库藏簿册，第三卷第七页，白纸黑字，记录分明！请陛下明鉴！”
“呈上来！”李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刑部尚书早己是汗流浃背，闻言几乎是连滚爬地出列，双手颤抖着捧上一本泛黄发霉的厚重黄麻账册，急急翻到第三卷第七页。
当那页被翻开时，满殿死寂！
只见那发霉的纸页边缘，赫然粘附着一片与李慕云银箸上夹着的一模一样的晶片！大小、光泽、内里的蛛网纹路，分毫不差！而更令人窒息的是，在这页记录着珍贵龙血树脂入库的掌印落款处，一个清晰的朱红色私章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所有人眼中——那正是王皇后乳兄的私章！
就在众人呆滞之时，紫雾突然凝成毒针射向李治，武媚娘的金簪脱手飞出。簪头凤凰衔着的东珠炸裂，涌出磁粉如黑云压顶。毒针被磁力牵引转向，竟钉入王皇后的翟鸟步辇！
"娘娘小心！"李慕云劈手夺过金吾卫横刀，刀背拍向冰鉴。沸水裹着树脂泼向步辇金漆，檀香混着焦臭弥漫大殿——那金漆遇热显出的纹路，竟与突厥可汗王帐的狼图腾分毫不差！
垂帘后传来玉罄清响，武媚娘染血的护甲挑开帘幕："本宫倒想起件趣事。"她石榴裙下的龙纹衬裤在蒸汽中若隐若现，金线绣的北斗七星正对鼎中翻腾的人偶，"去岁腊月，王姊姊宫里的炭火，烧的可是龟兹特供的龙血香？"
听到这话王皇后的玉笏"咔嚓"裂响，一道寒光首取李慕云咽喉。他旋身以冰鉴铜盖格挡，玉笏碎片迸溅处，半枚狼头金扣滚落丹墀——扣眼残留的丝线，正与李治遇刺那夜刺客袖口缺角严丝合缝！
"此乃突厥叶护信物！"兵部尚书踉跄出列，"显庆三年漠北盟誓，此扣共铸九枚..."他忽然噎住，因王皇后凤履正碾住最后半枚金扣，履底渗出的尸油将狼眼染得猩红。
满殿死寂中，冰鉴突然爆鸣。鼎中人偶的右臂炸裂，露出暗藏的羊皮卷——那上面用醋浆写着："七月初七诛武行动"，落款处的狼爪印浸着人血，正是王皇后乳母的指节尺寸！
"够了！"李治的咆哮震落藻井积尘，"将这..."
话音戛然而止。武媚娘突然软倒，石榴裙下漫开的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太医令的惊呼撕裂朝堂："昭仪娘娘见红了！"
混乱间，李慕云拾起染血的狼头金扣。扣背阴刻的粟特文在血光中显形："月圆夜，玄武门，清君侧"。他猛然抬头，正撞见武媚娘挑帘的指尖——那染着蔻丹的指甲在龙纹衬裤上划过，金线绣的"武"字竟游动成"曌"！
蒸汽氤氲的垂帘后，传来她气若游丝的轻笑："李御史...这沸鼎验出的...究竟是魇镇...还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