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发现那个被家族强塞给他的“资源”和“助力”,恰恰是他灵魂契合的知音。
是他可以与之“相对忘贫”之人,是他可以实践“一生一代一双人”誓言的……那个人!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巨大,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心疼。
化作一股滚烫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雀跃和期待。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得知真相时,那向来清冷沉静的脸上会出现怎样惊愕、复杂、最终可能是难以置信的狂喜表情?
那一定……精彩绝伦!
这股交织着剧烈心疼,与爆炸性期待的情绪,在她胸中翻腾,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将目光重新落回萧瑾瑜孤寂落寞的侧影上。
心疼终究是底色,只是此刻,那心疼里掺杂了更多温柔的,想要抚平他伤痕的冲动。
“瑾瑜兄。”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近乎虔诚的坚定,好似要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深海里拉出来。
“世事如棋,局局新。今日之困顿,焉知不是他日腾跃之基石?那词中‘相对忘贫’之境,未必就是镜花水月。”
萧瑾瑜微微一怔,侧目看向她。
她眼中那种奇异的,混合着心疼与某种强烈信念的光芒,让他有些困惑。
谢昭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炽热。
“侯府底蕴犹在,忠烈之名未堕,百姓景从,更有世子你这般惊才绝艳的擎天玉柱。”
“一时的落魄,绝非绝境,北地百姓今日之拥戴,便是明证!”
“这份人心所向,比什么金山银山都贵重。”
她的语气渐渐笃定起来,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肯定。
“我信,长宁侯府必有重振之日,而且……不会太久!到那时……”
顿了顿。
看着萧瑾瑜眼中那深重的疲惫,声音更柔更缓。
“到那时,许多今日看似没得选的藩篱,或许……便不再是藩篱了。”
“命运之手玄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谁又能断言,那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圆满,不会悄然降临呢?”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和……隐秘的承诺感。
萧瑾瑜紧绷的肩线似乎又松弛了一点。
眼底的冰封,在谢昭这充满奇异力量的话语和眼神中,悄然融化了些许。
他扯出一个比刚才更真实些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一丝被点亮的微光。
“多谢昭兄宽慰,借你吉言了。”
那首词带来的沉重,似乎在她这充满希望的话语里,被稀释了一些。
“不是吉言,是必然!”
谢昭语气坚决。
她看着他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些,心底也悄然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方素帕,指尖感受着那微湿的棉布质感。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袖间的清冽气息,以及方才施粥时的温热,更承载了这首绝美词句带来的震撼,和他剖白心迹的沉重。
还给他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
她近乎本能地将握着帕子的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一点微妙的、私密的心思在心头盘旋。
这方沾了他气息、承载了这首词、承载了此刻树下这份坦诚的无奈,与深情的普通棉帕,她想留着。
不为别的,只为……留个念想。
或许将来某一天,当他知道了所有真相,再看到这方旧帕时,能忆起此刻树下他吟咏的深情,她眼中的心疼。
以及这份……即将破土而出的,属于两个人的“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期待?
她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从容浅笑,只是那笑意深处,多了一抹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对未来揭晓时刻的无比期待与雀跃的光晕。
“粥棚那边,还需人手。”
她指了指喧闹的方向。
“瑾瑜兄,走吧?”
萧瑾瑜并未注意到她悄然藏起帕子的小动作,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重新走向那片充满了人间烟火与希望的喧闹。
他袖中空空,而她藏在身后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一方小小的,带着温度的素白棉帕。
好似攥住了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名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种子。
安宁庄的土墙在秋阳下泛着暖黄,几辆满载粮袋的马车吱呀着驶进庄门,卷起薄薄的尘烟。
为首的青年勒住马,利落地翻身而下,正是萧家西郎萧羡鱼。
他身后的车帘一动,先跳下来个穿鹅黄衫子的娇俏少女,正是六妹萧淑玉。
紧接着,又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扶着车辕,身着淡青衣裙,怀抱桐木古琴的七妹萧淑舒,也仪态娴静地下了车。
姊妹俩央求着同来,自然各有小心思,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都想与这位六哥多亲近亲近。
自小时起,她们便从大人口中听过有关六哥神童的种种传说,只是长辈们对长宁侯府讳莫如深,不愿多提。
那时两家关系也颇为僵硬,虽同处乾州云阙府,却从未往来。
即便有几次重大的族祭,听说大伯祖和五伯叔曾回来过。
但那时她们还未出生,自然无缘得见。
“西兄!”
萧瑾瑜上前见礼。
“六弟!”
萧羡鱼同样笑容满面。
要知道,这差事可是他央求大伯许久才得来的,连三兄都未能抢过自己。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后多了这两个小尾巴。
在萧家几兄弟中,论跳脱活泼,除了萧书宁,便数他萧羡鱼了。
萧瑾瑜初到那天,若非他刚做错了事,怕被大兄二兄逮住教训,他和五弟绝不会只待片刻就匆匆溜走。
萧淑玉一眼瞧见庄内迎出的萧瑾瑜,眼睛瞬间亮了。
她像只欢快的小雀儿,几步便奔了过去,毫不避嫌地扯住萧瑾瑜的衣袖,声音又脆又甜。
“六哥哥!可算见到你了!”
随即便小声说道:
“今日我和淑舒可是背着娘亲偷溜出来的,看见我们高不高兴?”
那小模样,在萧瑾瑜眼中,别提多娇憨可爱了。萧羡鱼瞧着眼前景象,心下颇觉有趣。
家中这几个妹妹,便是西叔膝下年仅五岁的八妹萧淑颖,竟都格外亲近这位六弟。
犹记那日他从芳华园出来,途经锦晖堂,恰见五岁年龄的八妹,扭股糖似的在西叔母怀中挣动,口中只嚷着要去寻六兄玩耍。
这丫头素来精灵古怪,等闲不肯与人亲近,此情此景,看得他这位西兄竟也有些吃味。
不过细想之下,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兄弟六人中,论姿容最盛,才学最高者,当属六弟萧瑾瑜无疑。
自然,萧家血脉何曾差了?几位兄弟俱是龙章凤姿,各具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