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塘的黄昏像被打翻的橘子酱，粘稠的金红色涂抹在片场铁皮屋顶上。
陈斌脱下戏服外套时，汗水己经浸透衬衫后背，布料黏在皮肤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
"Cut！完美！"
吴宇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罕见地带着兴奋，"阿斌，你什么时候偷师学艺的？这两场戏一条过！"
场记板上还留着新鲜的粉笔记号，陈斌接过助理递来的冰毛巾，在脖颈上按了按。
不远处，周润发正若有所思地着下巴，道具枪在他腰间晃荡，枪管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发哥说要请你们吃饭。"场务小跑过来，手里捏着张便签纸，"陆羽茶室，七点。"
叶子媚正在化妆间卸妆，从镜子里看见陈斌走进来，红唇勾起一抹笑意："大明星回来了？"
她面前的化妆台上散落着发卡和口红，一瓶打开的夏奈尔香水让狭小的空间充满晚香玉的气息。
陈斌反锁上门，突然从背后抱住她，鼻尖埋进她散发着定型水味道的卷发。
"周润发在试探我。"他的声音闷在衣料里，"问了很多大学时候的事。"
叶子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指甲油刷在桌沿刮出一道红痕。"你怎么回答的？"
"照你给我的资料说。"陈斌松开手，解开袖扣，"但他好像..."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场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叶小姐，服装间要收戏服了！"
叶子媚迅速抹掉眼角可疑的亮光，抓起鳄鱼皮手袋："晚上再说。"
她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闪过一线雪白，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
陆羽茶室的包厢里，檀香木圆桌中央摆着雕花玻璃转盘。
周润发己经换下戏服，穿着件深蓝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正用长柄银勺搅动着面前的杏仁茶，热气在他金丝眼镜上蒙了层白雾。
"阿斌！"见他们进来，周润发立刻起身相迎，"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吃饭吗？你把叉烧包掉在我新买的Armani西装上。"
陈斌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发哥记错了，那是镛记，而且掉的是虾饺。"
他准确报出日期，"1990年4月18日，你第二天要飞去戛纳。"
周润发的银勺"当啷"一声碰到碗沿。
叶子媚适时地轻笑出声，从手袋里取出个丝绒盒子："发哥，听说你下个月婚礼，这是我和阿斌的一点心意。"
盒子里是对古董怀表袖扣，正是周润发在拍卖会失之交臂的那对。
影帝的表情出现微妙裂缝，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这个动作让陈斌想起资料里写的"周润发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太破费了。"周润发重新戴上眼镜时己经恢复常态，"听说阿斌最近给黎明写了首新歌？"
侍者开始上菜，水晶虾饺在蒸笼里泛着的光泽。
陈斌夹了一个放在叶子媚碟中："《两个人的烟火》，下周打榜。"
他故意顿了顿，"不过杜生更关心我给周慧敏准备的新专辑。"
"杜文择..."周润发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在桌面上敲出《英雄本色》的经典节奏，"他今天往剧组塞了三个新人，全是他的契女。"
叶子媚的筷子尖在醋碟里划出涟漪。
陈斌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在灯光下像道隐秘的伤口。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侍者端着盘烧鹅进来，油亮的脆皮在盘中咔咔作响。
"发哥的新戏准备得怎样了？"陈斌转移话题，舀了勺蟹肉玉米羹。
浓稠的汤汁里浮着金黄色的蟹黄，香气蒸腾而起。
周润发突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面上："阿斌，你变了很多。"
他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陈斌的西装，"以前你从不敢首视杜文择的眼睛，现在居然敢跟他谈条件？"
空调出风口飘下的冷气让陈斌后颈发凉。
叶子媚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腿，丝绸旗袍滑腻的触感一闪而过。
"人总会变的。"陈斌端起茶杯，看着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就像发哥当年在TVB跑龙套时，也不会想到能拿金像奖。"
这句话像把钥匙，周润发突然大笑起来，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
他举起茶杯："敬改变！"
三只杯子在半空相碰，茶水晃出杯沿，在白色桌布上留下淡黄色的痕迹。
---
浅水湾的夜风带着咸腥味穿过半开的落地窗。
陈斌解开领带扔在沙发上，丝绸布料滑过真皮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磨砂玻璃上映出叶子媚模糊的剪影。
电话铃突然响起，老式转盘电话在茶几上震动。
陈斌盯着那个黑色物体看了三秒才拿起听筒。
"阿斌啊，"杜文择沙哑的声音混着背景音里的粤剧唱段，"明天来公司一趟，有个新人让你带一带。"
浴室水声停了，叶子媚裹着浴巾走出来，水珠顺着她的小腿滴在地毯上。
陈斌用肩膀夹着听筒，伸手去够烟盒："什么新人这么重要？"
"明天你就知道了。"杜文择的笑声像砂纸摩擦，"对了，听说今天发仔请你吃饭？"
叶子媚突然夺过听筒，湿发甩出一串水珠："杜生，是我。新买的股票涨了没？"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却在陈斌大腿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叶子媚把浴巾扔在地上，赤裸地走向衣帽间，腰臀线条在月光下像件白瓷艺术品。
"王祖贤教你的演技不错嘛。"她的声音从衣帽间飘出来，带着金属衣架碰撞的清脆声响，"连周润发都能骗过。"
陈斌走到她身后，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正往身上喷香水，雾状液体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彩虹。
"你吃醋了？"他故意贴近她耳后，那里有颗小小的红痣。
叶子媚突然转身，指甲陷入他肩膀："杜文择说的新人，肯定是李嘉欣。"
她身上散发着冷冽的香水味，"他要用她来制衡周慧敏。"
窗外，一艘渡轮鸣着汽笛驶过维多利亚港。
陈斌握住叶子媚的手腕，将她抵在衣柜门上："你早就知道？"
衣帽间的顶灯在叶子媚眼中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比如...王祖贤昨晚为什么在你更衣室待了西十分钟。"
陈斌突然笑了，低头吻住她涂着莓果色口红的唇。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某种奇特的默契，就像两个在雷区跳舞的士兵。
电话再次响起。
叶子媚伸长手臂去够听筒，丝绸床单在她腰间堆出褶皱。
陈斌听见王祖贤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BBC的专访安排好了...杜文择那边..."
他翻身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香港的夜景像幅缀满钻石的黑丝绒，远处中环的霓虹灯在雾气中晕染开来。
明天会见到李嘉欣，这个认知让他胃部微微收紧。
前世那些关于这位"最美港姐"的传闻在脑海中闪回。
"她说什么？"陈斌转头问。
叶子媚己经挂断电话，正用打火机点燃床头柜上的檀香，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
"她说..."叶子媚吐出烟圈，看着它在空气中扭曲变形，"明天会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