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尘埃落定，留牌秀女的名册己呈至御前。皇后宜修来到养心殿，是为商议新晋宫嫔的位分与安置。剪秋手捧名册，恭敬侍立一旁。
殿内气氛比之前更为正式。皇帝胤禛端坐御案后，苏培盛侍立在侧。皇后行礼后，皇帝便示意开始。
皇后翻开名册，声音温婉平和，条理清晰地开始禀报：“皇上，此次留牌秀女共六人。按祖制及家世才貌，臣妾与内务府初步议定如下，请皇上定夺。”
她首先指向汉军旗部分：“汉军旗，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端庄持重，家世显赫，臣妾以为，可封为贵人。”
皇帝微微颔首：“沈氏稳重，家世亦好，贵人位分，妥当。” 这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皇后接着道：“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容貌清丽，才情出众…” 她话音未落，皇帝的目光便落在了甄嬛的名字上。
名册旁附有秀女小像。皇帝的目光在甄嬛的小像上停留了片刻。画中人眉目如画，气质清雅，尤其那双眼睛…竟有五分像极了那个深埋在他心底的身影！那份熟悉的轮廓，那份隐约的神韵，瞬间触动了他心底最隐秘的弦。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甄氏…”皇帝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轻点。那份肖似的容貌，让他心头微动，几乎脱口而出，“此女…甚好。朕看，亦可封为贵人。”
此言一出，皇后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凝滞了半秒！汉军旗贵人位分己定沈眉庄一人，若再封甄嬛为贵人，不仅逾越祖制（同一批次、同一旗籍不宜有两位高位），更是将甄嬛与沈眉庄首接放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而且，甄远道不过是大理寺少卿（正西品），官职远低于沈自山（济州协领，正三品武职）！皇上这心思…分明是被那张脸勾动了！
皇后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迅速调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声音依旧柔和：“皇上，汉军旗此次秀女中，沈贵人位分己定。按规矩，同一旗籍不宜再有贵人。且…”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客观的陈述，“甄大人官职为大理寺少卿，虽为文官清流，但品阶上，确与沈大人相差两阶。若甄氏亦封贵人，恐于礼制不合，也易引前朝非议，道皇上过于看重容貌，厚此薄彼。” 她巧妙地将“容貌”二字点出，既是提醒皇帝，也是隐晦地表达不满。
皇帝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皇后的理由冠冕堂皇，他无法反驳。理智告诉他皇后说得对，但甄嬛那张肖似故人的脸，让他心有不甘。他再次看向那名册。
殿内一时沉默。苏培盛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片刻，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如此，便封为常在吧。”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名册，落在了那个清雅的身影上，补充道：“赐封号——‘莞’。”
“莞常在？” 皇后心头猛地一跳！赐封号？！这可是极大的恩宠！常在位分虽不高，但有了封号，其意义和待遇便截然不同！尤其这封号…“莞”？是因为甄氏莞尔一笑的样子吗？那笑容…是否也像那个人？！一股强烈的酸涩与嫉恨瞬间涌上皇后心头，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温婉：“是。皇上赐此封号，想必是觉得甄氏莞尔一笑的样子甚美。臣妾记下了，甄常在。”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莞尔一笑甚美”这几个字，心中对甄嬛的忌惮瞬间提升到了最高等级！这个甄嬛，不仅容貌像，连笑都能让皇上赐下封号！绝对是个劲敌！
定了甄嬛，皇后迅速平复心绪，继续往下：“满洲正黄旗富察氏，家世显赫，封为贵人。满洲镶黄旗博尔济吉特氏，封为常在。汉军旗还有一位…”她翻到名册最后，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此女家世实在过于低微，其父仅为八品县丞。按祖制，初封位分不宜过高，臣妾与内务府商议，定为…答应。”
“答应？”皇帝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皇后的话。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后，眉头再次蹙起，显然对这个位分极为不满。
皇后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贤后的姿态，解释道：“皇上，安氏之父官阶过低，若初封过高，恐难以服众，亦不合祖宗规矩。答应位分虽低，但若日后侍奉得宜，再行晋封也不迟。” 她试图用“祖宗规矩”和“难以服众”来压皇帝。
然而，皇帝此刻想到的，是殿上那酷似纯元的声音，是太后那句“安比槐教女有方”，更是安陵容那沉静恭顺、规矩无可挑剔的仪态。一个答应？连近身侍奉的机会都渺茫！那声音…他如何能再听到？
“祖宗规矩是死的。”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皇额娘在殿上对安氏颇为青睐，亲口赞其‘懂规矩’、‘教女有方’。若只封个答应，岂非拂了皇额娘的颜面？” 他巧妙地将太后抬了出来，堵住了皇后的嘴，“朕看，安氏规矩甚好，声音也清婉，便给她个常在的位分吧。”
**常在！又是常在！** 皇后心中巨震！一个七品县丞之女，竟与大理寺少卿之女甄嬛初封同级？！虽然甄嬛有封号，但这己是天壤之别！皇上竟为了那个声音，如此破格？！
皇后袖中的手死死攥紧了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皇帝不容置喙的眼神，知道再反对只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更可能触怒皇帝。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恨意与惊怒强行压下，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理解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皇上思虑周全，是臣妾疏忽了。太后娘娘既喜欢安氏，给她个常在的位分也是应当。”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冰冷的寒光，声音恭敬地应下，“如此，安常在。”
“嗯。”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余人等，皇后看着定便是。”
皇后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剩余秀女的位分快速报完，皇帝皆无异议。
至此，这一届所有秀女的位分尘埃落定：
富察氏 - 贵人
博尔济吉特氏 -贵人
沈眉庄 - 贵人
方佳淳意-常在
甄嬛 - 莞常在（赐封号）
安陵容 - 常在（破格擢升）
夏冬春-常在
皇后拿着最终确定的名册告退，走出养心殿时，阳光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冰冷。甄嬛那张五分像纯元的脸，安陵容那酷似纯元的声音…如同两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皇帝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目光深邃。他拿起朱笔，在写着“甄嬛”和“安陵容”的名字上，各自停留了片刻。
一个像她的容貌，一个像她的声音…
他靠回龙椅，闭上眼，手指按上隐隐作痛的额角。纯元的影子，似乎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却又从未如此刻般…遥不可及。而这两个新人，究竟是慰藉，还是新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