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的霓虹在暴雨中扭曲成妖异的光斑,百乐门二楼的包间里,留声机正播放着《夜来香》的旋律,却盖不住陆子明指节叩击桌面的急促声响。他盯着掌心那张被雨水洇湿的纸条,“新绛天主堂” 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烙下焦痕。三小时前太湖上漂浮的尸体、赵慰先背叛时扭曲的狞笑,还有那道赤色身影如鬼魅般的剑光,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
“先吃饭吧,总不能饿着肚子找线索。” 苏婉秋的声音从化妆镜前飘来,猩红口红在镜面晕开,宛如一道新鲜的伤口。她对着镜子调整珍珠耳钉,耳坠晃动间,倒映出陆子明紧绷的下颌线。这抹优雅的动作突然被撞门声撕碎 —— 周言浑身湿透地撞进来,军装上的芦苇碎屑还沾着太湖的腥气。
“码头... 码头出事了!” 周言扶着门框剧烈喘息,雨水顺着帽檐砸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瞳孔震颤着,仿佛还陷在某个可怕的场景里,“魏老板的货船残骸里,发现了赤坂商会的标记,现在青帮和赤坂的人正在火拼!”
陆子明猛地起身,雕花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长音。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却被苏婉秋的手如铁钳般扣住手腕。“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珍珠耳钉在灯光下冷得发颤,“青帮和赤坂都在找替罪羊,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那魏老板的仇就不报了?” 陆子明突然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一瞬间,苏婉秋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翻涌的岩浆 —— 那是陆家百年基业的崩塌,是挚友背叛的刺痛,更是被卷入未知漩涡的恐惧。
周言突然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滴着水:“这是我在码头捡到的,看样子是赵慰先写给杜月笙的。” 泛黄的纸张上,“青铜残片”“天枢线索” 等字眼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却像锋利的刀片,剜着陆子明的心。他想起魏荣廷书房里那半块刻着太极鱼纹的残片,想起三天前两人对酌时,魏荣廷拍着他肩膀说 “子明,这批货若能送到南京......”,如今言犹在耳,人己生死未卜。
“不行,我得去魏公馆看看。” 陆子明将纸条和密信狠狠塞进内袋,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毯上蜿蜒成河,像极了太湖上蔓延的血色。苏婉秋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涂着烈焰红唇的下唇,抓起手包跟了上去:“算我一个,凭你自己,连魏公馆的门都进不去。”
魏公馆的铁门在雨中发出垂死的呻吟。陆子明推开虚掩的大门,铜环上干涸的血迹粘在指尖,腥甜的气息混着暴雨扑面而来。前厅的瓷器摔得粉碎,一幅张大千的山水画被利刃划开,仕女的面容在裂痕中支离破碎。“分头找,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碎玻璃,却在寂静的宅院里惊起一阵回音。
苏婉秋踩着高跟鞋踏入书房,鞋跟碾碎瓷片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灌满鼻腔 —— 书桌上的砚台翻倒,墨迹与暗红的血渍在波斯地毯上交织成诡异的图腾。她蹲下身子时,珍珠项链擦过抽屉边缘,突然触到一个硬物。
“子明!”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陆子明和周言冲进来时,正看见她举着一本破旧账本,封皮上的朱砂 “永昌货号” 西个字像凝固的血痂。翻开账本,红笔圈出的 “新绛”“天主堂” 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那些密密麻麻的货物交易记录,此刻都化作指向深渊的箭头。
窗外的雨声突然被一声金属碰撞声割裂。陆子明瞬间掏出手枪,心跳震得耳膜生疼。他贴着墙壁挪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去 —— 一道赤色身影如夜枭般掠过墙头,赤色忍服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妖异的光痕。“是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太湖岸边那把抵在赵慰先咽喉的短剑,还有塞进他掌心时带着体温的纸条。
陆子明撞开窗子的瞬间,暴雨劈头盖脸浇下来。他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狂奔,泥水溅进皮鞋,却不及胸腔里翻涌的灼热。赤色身影在巷口一闪而逝,他追进转角,却一头扎进死胡同。腐臭的青苔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头顶的电线在雨中滋滋冒火,像无数根绷紧的神经。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陆子明的声音在发抖,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怒。寂静中,只有雨水砸在铁皮屋顶上的轰鸣。突然,后颈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他猛地转身,却被冰凉的匕首抵住动脉。寒意顺着刀锋爬进脊椎,赤色忍服的幽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低沉的女声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陆子明挣扎着想要回头,却被对方钳制得动弹不得。“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的嘶吼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新绛天主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你和魏荣廷又是什么关系?”
匕首突然松开,陆子明踉跄着转身,正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雨水冲刷着那张英气的面孔,赤色发带在风中猎猎作响,额前碎发下的疤痕泛着诡异的红。“我叫雾隐千夜。” 她擦拭着短剑上的水珠,剑刃寒光映出陆子明扭曲的倒影,“至于新绛天主堂,那里藏着足以颠覆上海滩的秘密,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雾隐千夜脸色骤变。“青帮的人来了,不想死就跟我走。” 她的手像铁环般扣住陆子明的手腕,纵身跃上墙头的瞬间,陆子明听见苏婉秋在下方的惊呼。雨幕中,他最后一眼看见苏婉秋举着枪的身影,珍珠耳钉在夜色里闪了一下,就被黑暗吞噬。
破旧阁楼里,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雾隐千夜扔给陆子明一条散发着霉味的毛巾,自己倚着窗台擦拭短剑,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陆子明擦着脸,毛巾粗糙的质感磨得皮肤生疼,“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新绛天主堂的事?”
雾隐千夜的动作突然僵住,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尊古老的雕像。“因为你手中的青铜残片,还有那个叫赵慰先的叛徒。”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背叛的不仅仅是魏荣廷,更是一个延续了三百年的秘密。” 她走向墙角的木箱,掀开盖子时,一股陈年纸张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太极鱼纹与陆子明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三百年前,意大利神甫艾儒略带着真十字架来到新绛。” 雾隐千夜翻开书页,指尖划过褪色的拉丁文,“他修建的天主堂地下,藏着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的神器。而魏荣廷......” 她的声音突然被地板的震动打断。
“不好,他们追来了!” 雾隐千夜迅速合上古籍,短剑出鞘的寒光映亮她紧绷的侧脸,“从后门走,我来断后。记住,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阁楼的木门在巨响中碎裂,赵慰先举着枪出现在火光中,绷带下渗出的血染红了半张脸。
“好贤侄,咱们是自家人,把残片交出来,我还能给你活动!” 赵慰先的嘶吼混着青帮打手的呐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雾隐千夜猛地将陆子明推向暗道,自己迎着枪口冲了上去。短剑与子弹相撞的火花中,陆子明最后看见她赤色的身影在火海中翻飞,宛如一只浴火的凤凰。他转身冲进雨幕,怀中的密信和账本早己被汗水浸透,而新绛天主堂的秘密,正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越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