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神锐利如刀。
不容置疑地伸出手:“拿来。”
周寻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渗出薄汗,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声音带着紧绷:“尚哥,你只能看……不能传。”
江尚懂,一旦从他这里传出去,他们家所有会所都将面临倒闭。
一旦这视频从他手里泄露出去,江家旗下所有顶级会员制会所苦心经营的金字招牌将瞬间崩塌。
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那些挥金如土的贵客,最看重的就是这铜墙铁壁般的隐私保障。
隐私一旦失守,谁还敢踏入半步?
江尚冷哼一声,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点开视频。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江尚冷峻的脸上。
随着视频开始播放,他嘴角扯出一个刻薄而了然的弧度,声音像淬了冰:“呵,果然,这贱人耐不住寂寞,这么快就原形毕露!”
“尚哥……”周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和提醒。
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尚骤然阴沉下来的侧脸:“你……再往下看看。”
江尚眉头锁得更紧,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他依言继续拖动进度条。
画面流转,时间推进。
几秒钟后,江尚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僵在原地。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脸上那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仿佛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画面最终定格的那张脸。
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令人作呕的神情,赫然是他的父亲,江峰!
周寻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眼疾手快,趁江尚还在巨大的冲击中失神,一把将手机夺了回来。
手指带着颤抖,他飞快地点开删除键,确认,动作一气呵成,仿佛那手机是块烫手的烙铁。
“尚哥,对不住……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周寻的声音干涩,带着愧疚。
他知道这样做违背了他父母定下的规则,但眼前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能袖手旁观。
“谢了,周寻。”江尚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
但眼神却恢复了沉沉的、压抑的冷静。
“放心,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顿了顿。
补充道:“我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证据……我会从别的路子找。”
他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兄弟死活的人。
周寻够义气,他江尚同样讲道义。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江尚撑着桌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摇晃。
“我想回家了……”他顿了顿,目光有些空洞地看向周寻:“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周寻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连忙摆手:“我……我留在这里吧。尚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空腹开车……”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闯了天大的祸。
把江尚父亲最不堪的秘密捅到了他面前,哪里还敢再跟着他?
此刻他只想离这即将引爆的火山远一点。
江尚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向门口走去。
经过周寻身边时,脚步微顿,抬手重重地拍了下周寻的肩膀。
那一下力道不轻,给不安的周寻一些承诺和安抚。
“放宽心,”他声音低沉清晰:“你了解我,我江尚,从不出卖兄弟。”
周寻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
他用力地点着头,眼眶有些发热。
若非深知江尚的为人,他也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干这“找死”的勾当。
“尚哥,我信你。”
江尚走了。
猩红的法拉利像一道撕裂空气的流光,咆哮着汇入车流。
引擎的轰鸣本该令人血脉贲张,此刻却只让江尚感到一种刺骨的孤独和眩晕。
车窗外的光晕和树木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恶心感翻涌上来,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鬼使神差地,他在一个路口猛打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日影澄澈,暑气蒸腾。
江尚却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西肢百骸都透着凉。
他把车停在墓园外,拎着在路边精心挑选的鲜果和几瓶冰镇饮料。
其中一瓶是鲜榨的草莓汁,他妈妈的最爱,走了进去。
明明是盛夏正午残留的酷热,阳光炙烤着墓碑,触手滚烫,可江尚只觉得周身冰冷,仿佛置身冰窟。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独立的墓地前。
大理石的墓碑被打理得纤尘不染,上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眉眼弯弯,笑容温婉明媚,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所有阴霾。
江尚沉默地将新鲜的水果——的车厘子、金黄的芒果、切好的蜜瓜——一一仔细摆放在墓前。
然后,他小心地拧开那瓶鲜红的草莓汁,轻轻放在母亲照片的正下方,那是她生前最爱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无法强撑。
积蓄己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坚硬滚烫的石板上。
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破碎地喊出那个字:“妈……”
成年后从未在人前显露的脆弱,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
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痛苦地蜷缩着,肩膀剧烈地耸动,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沉闷而绝望的悲鸣。
空旷的墓园里,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和他无法抑制的恸哭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江尚胡乱地抹了把脸,沾满尘土和泪水的手在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他颓然地挪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背靠着母亲的墓碑,仿佛汲取着最后一点支撑。
“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真的是意外去世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反复切割了多年。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着照片上永恒微笑的母亲,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
“我一首以为……是刘月那个攀附权贵的贱人当了小三,把你逼得心灰意冷,才……才出了意外。”
他痛苦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是翻江倒海的恶心和难以置信。
“可我今天……在会所看到了……看到了……”那几个字如同毒刺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吐出来。
太肮脏,太龌龊,太颠覆人伦!
太恶心了。
如果……如果江峰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渣。
一个毫无道德底线、披着人皮的禽兽,那他口中说出的话,还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些所谓的“深情”、“无奈”、“责任”,岂不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母亲车祸去世前的半年,那个曾经明媚爱笑、活力西射的她,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笑容变得敷衍而空洞,常常找借口把他支开,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还有一次,她喝得酩酊大醉,死死抓住放学回家的江尚的手。
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泪水汹涌,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小尚……妈妈错了……妈妈看错了人……”
“妈妈给你留了一笔信托基金……等你二十岁……一定要离开江峰……离开这个家……”
那时的江尚只当是醉话,是母亲被刘月气糊涂了。
后来刘月成功上位,他便理所当然地将母亲所有的痛苦和最终的悲剧,都归咎于那个“小三”。
如今看来,他错得何其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