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福被安杰吓住了,手中皮带因卸力而垂下来。
安杰双手握着刀把,有点哆嗦,但依然用力吼着,“我不许你打我儿子!”
江德福看着像个母狮子一样安杰,无奈说,“安杰!孩子犯错是要教育的!你怎么这么糊涂?不趁着年纪小教育好,长大了是要危害社会的!”
“你放屁!我儿子好着呢!”
“他打了人家玻璃!”
“打玻璃就赔玻璃,岛上打了玻璃的孩子多了去,谁家挨皮带抽了?你就是只相信别人的话,不信我儿子的话!”
“安杰!我亲耳听见这小子说的话,他要打断人家的腿!”
“那是气话你都听不懂吗,你年少时没说过豪言壮语吗?”安杰举着刀上前一步,大眼睛瞪着江德福,“反正我不许你再动我儿子一根毫毛!那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不是给你作践的!”
安杰最后两句是哭着喊出来的,完全没了昔日形象。
尿湿裤子的江卫民从二哥身下爬出来,膝行着爬到安杰跟前,一把抱住她的小腿哇哇大哭,“妈妈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打了何静阿姨家的玻璃,因为我嫉妒爸爸对彬彬比对我们好,但我真没想过要打他,我不敢,我怕爸爸打死我,呜呜呜,妈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要打弟弟......”
这会儿的江卫民心里感动得要死要活:原来妈妈这么爱他,都到了跟爸爸动菜刀的份儿了!
躲在自己房间的江亚菲和江亚宁也冲出来,江亚菲拦腰抱住江德福,哭喊道,“爸爸!你要打就打我吧,二哥是要当飞行员的,他上次没留疤痕,这次再打可说不准了!”
江亚宁则去拿安杰手里的菜刀,眼里眼泪汪汪,“妈妈,我害怕,你把菜刀放下行吗妈妈?”
安杰满脸涕泪,手一松,蹲下来一把抱住江卫民,痛哭起来。
江亚宁拿着菜刀快速送进厨房,又咣当一声关上厨房门。
“好好,别哭了。”江德福平时最疼江亚菲,摸着她的头发说。又走到安杰身边,无言地扶起她,半拥着抚摸她的脊背。
刘彬彬小声说,“妈妈,卫东哥跑了。”
何静嗯了一声,“我们回家吧,彬彬你要快点长大,长大以后保护妈妈。”
正对妻儿充满愧疚的江德福猛听了这句,立刻就像被黄皮子迷了一般,想起了儿子欺负了烈属的事,眼睛一瞪,大步就去逮正往外跑的江卫东。
“够了!”
一声断喝下,江德福站住脚,看着门口愤怒朝自己走来的齐霁,任她一把拽走皮带,丢到灶膛里。“你!”
丁济群也愣了,这娘们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把司令员的腰带都烧了,回头老江还不是拿他出气!正想着,就听媳妇没好气地说,“还傻站着干啥,还不把卫东背他房间去,我好给他上药!”
丁济群认命地拉住江卫东,要去背他,这小子却说,“轻伤不下火线,丁叔叔我自己能走!”
齐霁看了屋子一圈,重点看了何静几眼,这段时间,她仔细观察,并未发现何静有什么异常,这个异常,是指超出这个时代特征的地方,何静除了性情大变,人变得尖刻胆大之外,并无特别的词汇或观念。
难道真像丁济群说的,这娘们压根儿就是个尖刻的,只是碍于她自己成分太高和形势严峻,一首隐藏着呢?
何静不再像以往见面,低声叫声嫂子,而是依然扬着下巴,仿佛齐霁也得罪了她。只有刘彬彬乖巧地叫了一声秀娥阿姨、丁伯伯。
齐霁笑着对刘彬彬应了一声,也没搭理何静,走到安杰身边,一手拎起抱着她小腿的卫民,“去!换裤子去,臊死了!”
江卫民脸一红,爬起来捂着屁股逃回卧室。
齐霁用手指头挨个点了一圈,“你说说,你说说,整个岛上,哪家像你们似的,孩子打个架,大人也凑上来喊打喊杀的?啊?孩子一转头就和好了,你们当大人的还怎么处?”
——年龄过了五十,基本可以倚老卖老了。
江德福讪讪地笑了一下,虽为司令员,但对着比自己大上西岁,时有惊人之举的秀娥嫂子,他一向敬重有加。他也知道她一向对亲手接生的卫东,有着偏爱,这次自己又打了卫东,她肯定是不乐意了。
齐霁继续发挥,“小树不矫正肯定要长歪,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对吧,有时候这孩子的问题源头,是在大人身上的!”
“是是。是我们家长没做好。”安杰若有所思地点头。
何静要是也顺着说几句误会什么的,也就过去了,可她却落下眼泪,自嘲一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说,“问题源头又怎样?喊打喊杀又怎样?我又不是没死过!我家又不是没死过人!”
她把最后几个字咬得死死的重重的,就像要咬碎那几个字一般,然后谁也不看,拉着刘彬彬走出门去了。
齐霁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有种感觉:何静她自己过不好,也不打算让别人过得好!
听到这话的江德福,像是被戳了心口,脸上的肌肉都痉挛了,目光呆滞,倒退两步瘫坐在沙发上。
江亚菲立即扑过去,“爸爸你没事儿吧?我给你打电话叫军医,叫我姑父!”安杰和丁济群也慌神地去拍他,“老江!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齐霁看他一眼,心说你这属于心魔,我可救不了你。
她推着跑出来的江卫东回去上药,这次好在隔着衣服,又或者江德福发力不方便,这一皮带下去居然没打出血,只是高高苍起一道凛子。
江卫民哭唧唧地进来,“二哥,爸爸没事儿了!二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啥都听你的!”
“滚你的吧,主意是我出的,我肯定不能让你替我挨揍就是!”江卫东翻他一个白眼,“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一点事儿都干不成!”
齐霁笑,“你明知弟弟做不了坏事,为啥要指使他去?”
江卫东脸一红,“我过了年都虚十七了,哪能跟个小屁孩儿动手,实在没办法才让卫民去的,我本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谁知他......”
“还神不知鬼不觉,屁大的小岛,家属区一百双眼睛盯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齐霁在江卫东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将来是要当飞行员的,怎么能净计较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还有,要知人善用懂不,你弟弟憨厚老实,你派他出去让他神不知鬼不觉?都不如让亚菲去了!还有,你有没有脑子,你明知人家爱告状,怎么非要连续激怒你父亲呢?”
齐霁的声音并不小,丁济群走到卧室门口,“老娘们胡说八道什么!”
“逗孩子玩儿呢!”
江卫东哼了一声,“我承认我不够冷静,可我看着他们就生气!”
“大人做事肯定有大人的理由,你也要学着站在大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知道吗,以后无论跟谁相处,都站在别人角度想一下,就会少很多麻烦,多很多理解。”
“秀娥阿姨,你就是这么跟二样哥说的吗?”
“是啊!”
“丁叔叔也不打人是吗?”
“也打,怎么不打,谁犯错了都要受到惩罚。卫东,卫国不在家,你就得担起长子的责任,不能反过来总让你妈妈担心了!”
“我知道了!秀娥阿姨,你比我妈还能唠叨!”
得,没两句就不爱听说教了,齐霁干脆地在他屁股上一拍,起身出去了。
“能不能别打我屁股!”江卫东抗议地冲着齐霁的背影喊,“你怎么不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齐霁哈哈笑,对安杰竖起拇指说,“你家的孩子口才是真好,个个都那么会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