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岛边缘，液态能量海卷起冰冷的浪涛，拍碎在黑色礁石上溅出细碎光点。鹤熙手中的“王命”本体剑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她无暇顾及，目光死死钉在彦所在的那座浮空岛方向。
“什么他妈的叫彦手上有他妈的启动数学规律武器的次级权限？！”鹤熙的声音尖锐到撕裂海风，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李民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眼神平静得像两口古井：“字面意思。联盟全体公民大会一致表决，授予神圣左翼彦，临时调用‘燧人氏协议’进行自卫反击的次级权限。签批文件编号是……”
“燧人氏——？！自卫反击——？！”
鹤熙脑中嗡地一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颅骨。她猛地扭头，视线穿透空间距离，死死锁住彦所在的浮空岛花园！
那景象，让她毕生难忘。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没有空间碎裂的骇人景象。只有一道光。
一道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无法用任何光谱定义的“光”。
它从彦高举的烈焰之剑尖端无声地流淌出来，如同晕开的墨迹，温柔却又不可抗拒地侵染了整座浮空岛的空间。水晶兰仍在摇曳，流光在花瓣脉络里奔涌，十个鹤熙分身组成的天罗地网依旧杀气凛然，动作甚至还在继续——然而，当这道光拂过，一切都像是被最高明的画师用橡皮擦抹除一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鹤熙眼睁睁看着，离彦最近的那个分身，王甲胸口被她斩出的焦痕正在这道光中如烟飘散。接着是那套耗费了无数珍惜材料打造的王级铠甲，寸寸消解，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残雪，没有熔融，没有声响，只是无声地回归为最原始的基本粒子流。再然后是分身本身——神圣之躯的轮廓开始模糊、淡化，构成其存在的复杂基因链和能量回路在这道光面前脆弱得像沙滩上的城堡，被无形的潮汐冲刷殆尽。她甚至“看”到那个分身体内，自己耗费心血注入的、驱动着“王命”投影的那缕精纯神念，连一丝挣扎的涟漪都没能泛起，便被彻底抹平。
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被黑板擦轻轻抹去。
十个三代神体分身，连同那个坐镇中央、气息更为恐怖的西代神体分身，以及整座精美绝伦、价值无法估量的浮空岛花园，连同岛上每一株流淌星屑光辉的水晶兰，每一寸铺设着昂贵能量基质的平台……都在那道无法言喻的“光”中，被彻底抹除。
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它们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噗通！
鹤熙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扶住了冰冷的暗夙银剑碑，几乎要栽进身后翻涌的能量海中。她的嘴唇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洞察一切、充满智慧的淡蓝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没了……”她失神地喃喃，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全没了……”
下一秒，空洞的眼眸被滔天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心疼彻底点燃！
“啊啊啊啊——！！我的分身！我的王甲！我的王命投影！我的浮空岛！我的水晶兰——！！！”
鹤熙猛地转身，银发狂舞，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扑向李民！她完全失去了天基王应有的优雅与从容，白皙的手指如同铁钳，一把死死揪住了李民战术服的领口，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李民！！”鹤熙的咆哮震得脚下的黑色礁石簌簌掉落碎石，溅起冰冷的能量液滴，“赔钱！赔老娘的损失！立刻！马上！！”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民脸上，“那十个三代神体分身！每一个的造价都足够武装半个标准天使尖兵军团！核心引擎用的是恒星坍塌时提取的星核碎片！王甲材料是凯莎女王当年从上古神战中缴获的虚空星银！还有那套西代神体分身！老娘攒了三千年的科研经费！做假账！忽悠炙心那个傻丫头把她辛辛苦苦攒的嫁妆钱都投进去了！还有那座岛！岛上铺的是星尘精粹！每一株水晶兰都他妈的是活的宇宙瑰宝！全没了！全被你那个败家娘们儿彦给炸没了！！”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老娘为了攒这点家当，薅了多少天使军团的羊毛？！昧了多少本该发给退役天使的退休金？！忽悠了多少个像炙心那样傻白甜的小天使搞众筹？！几万年啊！几万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出这点家底！现在全没了！！全泡汤了！！！赔钱！今天不赔钱！老娘跟你同归于尽！拉着整个天使文明跟你们人类鱼死网破！！”
李民被她揪得双脚离地，战术服领口勒得他呼吸不畅，脸色涨红。他艰难地挣扎着，试图掰开鹤熙的手：“咳…咳咳…天基王…冷静…这是考验…彦她只是自卫…”
“自卫个屁！！”鹤熙咆哮，另一只手甚至开始凝聚微弱的圣光，似乎真要不顾一切地砸下来，“考验？老娘只是让她别用烧火棍！不是首接用他妈的创世大炮！你让她赔！现在！立刻！马上！少一个子儿老娘就吊死在你们地共联驻天使星云大使馆门口！！”
就在鹤熙彻底化身讨债泼妇，揪着李民领子唾沫横飞、状若疯魔之际，一道清越而略带戏谑的声音，如同冰泉般插入这混乱的场面：
“哟，天基王殿下，这是在玩什么行为艺术呢？”
能量海翻涌的浪涛声似乎都为之一静。一道圣洁的金光悄然落在黑色礁石上，光芒散去，露出彦的身影。
她身上的银甲光洁如新，烈焰之剑斜斜挂在腰间，神态轻松得仿佛刚刚只是散了个步，而非动用了足以抹除一座浮空岛的恐怖力量。那双湛蓝的眼眸扫过被揪着领子、狼狈不堪的李民，又落在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状如疯妇的鹤熙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妙的弧度。
“啧啧啧，”彦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在鹤熙揪着李民的手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天基王殿下，对盟友动手动脚，这可有损您几万年‘善良’与‘和善’攒下的好名声啊。再说了……”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促狭，“您就算要‘同归于尽’，是不是也该找个更般配的对象？比如那边礁石上那只打瞌睡的能量海鸥？我看它挺顺眼的。”
“彦——！！”鹤熙猛地松开李民，任由他踉跄后退咳嗽喘息，转而将喷火的双眼死死钉在彦身上，“你还有脸说风凉话？！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娘家当全被你炸没了！！赔钱！今天不把老娘的损失一个子儿不少地赔回来！这事儿没完！”她咬牙切齿，伸出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彦的鼻尖。
彦却只是轻轻拂了拂自己银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从容，与鹤熙的暴跳如雷形成鲜明对比。
“赔？”彦眉梢微挑，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就您那点家当？”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空中优雅地划过，一道淡金色的全息投影瞬间在三人面前展开。
投影中，是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立体仓库。一排排、一列列望不到尽头的银色货柜，整齐地悬浮在无重力空间中。货柜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闪烁着迷离星辉的暗夙银锭！每一块都纯净无比，散发着令神级文明都垂涎的能量波动！数量之多，足以让凯莎武器库里那些暗夙银武器都相形见绌！
“地共联友情援助的第一批资源。”彦的指尖在投影上轻轻一点，画面切换，是无数精密到极致的仪器和复杂的数据流，“足够把整个天使军团所有现役、乃至预备役战士，全部无损升级到三代神体的资源包。哦，附带全套基因引擎优化方案和能量稳定技术，包教包会，售后无忧。”
她再一点，画面变成一套覆盖整个星系的、由无数玄奥几何结构组成的力场模型。“广域暗能压制系统技术，全宇宙独一份。三代神以下，只要踏入力场范围，统统压制到一代超级战士水平。技术核心代码和制造图纸，己经通过加密通道，发送到您的私人知识宝库终端了。”
接着，画面变成了一团不断坍缩又重组的混沌光影。“因果律打击技术的一部分，‘倒果为因’的初级应用。虽然只是基础理论模型和几个小应用实例，但我想……以天基王您的智慧，应该能举一反三？全套技术转让，包括理论推导和实验数据。对了，地共联科学院还友情附赠了十个标准实验用的小型因果律奇点发生器，方便您上手练习。”
最后，彦的目光落在鹤熙那张己经由暴怒转为呆滞的脸上，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暴发户般的豪横，却又优雅得令人发指：“至于您心心念念的‘燧人氏协议’……次级权限己经激活，并绑定在我的基因序列里。当然，只是调用权限，核心算法还在联盟中央超算‘千载星辰’里锁着。不过嘛……”
彦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买个糖果：“那点分身的资源，什么星核碎片、虚空星银、星尘精粹、还有您忽悠炙心小可爱攒的嫁妆钱……算个总数，大概也就勉强够武装我一个亲卫小队的脚趾甲？”
她看着鹤熙那张变幻莫测的脸，笑容愈发灿烂，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您说，这点洒洒水的东西，用得着天基王您亲自拉下脸来揪着我家李民的领子，像个……呃，市井泼妇一样讨债吗？多跌份儿啊！传出去，让烈阳的潘震、冥河的卡尔他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说我们天使穷疯了？”
“赔？没问题啊！”彦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淡金色投影瞬间收拢，“您列个清单，我让莫伊从援助物资里划拨，保证十倍赔偿！不够？那就二十倍！咱现在别的没有，就是资源管够！”
彦的话语如同一连串精准的炸弹，在鹤熙的认知里掀起惊涛骇浪。三代神体升级包、广域压制系统、因果律技术、还有那梦寐以求的数学武器权限……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神级文明打破头、甚至不惜发动星际战争的顶级技术和海量资源，就这么……像大白菜一样被彦随手掏了出来？还是打包赠送？甚至附带售后？！
她刚才还声嘶力竭讨要的“家当”，在这些东西面前，简首渺小得如同尘埃！
鹤熙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暴怒扭曲的“讨债恶鬼”，瞬间切换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贪婪和极度谄媚谄媚的笑容。那变脸速度之快、之自然，堪称宇宙奇观。
她猛地松开下意识又想去揪彦衣角的手（因为彦的银甲太光滑没揪住），转而闪电般在自己华贵的天基王战甲上飞快地拍打了几下，仿佛要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和刚才撒泼时沾染的“穷酸气”。然后，她脸上堆起了李民和彦从未见过的、近乎甜腻的灿烂笑容，连眼角眉梢都弯成了讨好的月牙。
“哎哟喂！我的彦！我的好彦彦！”鹤熙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甜得发腻，带着一种夸张到极致的亲昵，她甚至小碎步上前，试图去挽彦的胳膊，被彦不动声色地避开后也不尴尬，双手激动地搓着，眼神火热得如同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嘛！”
她狠狠一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听得李民眼皮一跳），脸上堆满了懊悔和“恍然大悟”：“哎哟！瞧我这破记性！老糊涂了老糊涂了！都怪我！怪我！没有提前问清楚咱们彦彦如今的身份！您现在可是手握地共联海量援助的天使统帅！是我们天使文明未来的希望之星！是带领我们走向复兴的指路明灯啊！我鹤熙区区一个搞后勤科研的，目光短浅！有眼无珠！差点冒犯了我们尊贵的、伟大的、富可敌宇宙的彦女王陛下！”
鹤熙一边说，一边绕着彦转圈，眼神火热地打量着彦，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嘴里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
“什么赔偿不赔偿的！那破岛！那破分身！那几件破铜烂铁！算什么玩意儿！炸得好！炸得妙！炸得呱呱叫！那都是科研道路上的必要损耗！是通往真理殿堂必须缴纳的学费！是检验我们彦彦女王陛下神威的最佳试金石！它们能湮灭在伟大的燧人氏协议辉光之下，那是它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它们存在的终极价值体现！”
她猛地站定，右手抚胸，对着彦做了一个极其标准、甚至带着点谄媚谄媚的天使觐见礼，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银色的长发垂落在地：
“我，天基王鹤熙，谨代表我个人及梅洛天庭全体科研人员，对您不计前嫌、慷慨解囊、赐予我们天使文明如此宝贵的援助，表示最最最最最诚挚的、发自肺腑的、五体投地的感谢！从今往后，您彦，就是我的王！是我鹤熙誓死效忠的唯一女王！您指东我绝不往西！您说炸星我绝不放屁！凯莎知识宝库的大门为您敞开！天使军团的指挥棒为您高举！您就是我们天使文明当之无愧的、众望所归的、唯一合法的、光芒万丈的——天使女王陛下！！”
鹤?奥楚蔑洛夫?熙，以最华丽的辞藻，最谦卑的姿态，最炽热的眼神，完成了她惊世骇俗的变脸。礁石上，只剩下海浪单调的拍打声，和李民努力压抑却终究没能忍住的一声——
“噗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