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山坳处,突猛喝着美酒,大口吃着食物,喝到胸口发热,他敞开袍子,露出强壮的胸膛。
有独活部做后勤,他的补给很充足。
“信使放过去了?”
“回大汗,放进去了。”
突猛微微点头,心中一片畅快。
他倒要看看,唐军要往哪走。
要是返程,这漫长的三百里,他可以从任意地点,发起突袭,唐军食物不足,拖到饥肠辘辘,自然会崩溃。
一个探子快速下马。
“大汗,唐军抛掉负重,继续前进了。”
突猛抚着手掌,赞叹道:“唐军总管年纪轻轻,魄力倒是不小,营州失守,他索性不要老家了。”
手下将领问道:“我们还袭扰吗?”
突猛哈哈一笑,“不必了,叫勇士们撤回独活部,阴谋始终是小道,杜河敢孤注一掷,契丹难道没有决战的勇气吗!”
他目光扫去,部下将领纷纷响应。
“和他们决战!”
“谨遵大汗命令。”
突猛抬手,制止住喧嚣。
“奚部在哪里。”
“两百里外,三日就能到。”
突猛站起身体,意气风发,他们合围三万多人,唐军又没有后勤,他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
漫天飞雪中。
大将军渊盖苏武骑马而立。
在他的目光里,无数高句丽铁骑涌向前方,荣留王下令,调集辽东城、白岩城、安市城五万精兵,进入营州境内。
唐朝与契丹交战,本府兵力空虚,边境十几座城堡被破,大唐镇戎军被屠戮一空。
“乞力扎,营州攻破了?”
“回将军,营州己被靺鞨占领,军械武库尽在。”
面对大将军的问询,乞力扎显得很恭敬,他是乞乞突象的兄弟,粟末靺鞨另一只,投靠在高句丽。
“很好。”
渊盖苏武目露赞许,“平州什么情况?”
“平州无兵可调,刺史己经弃城离开。”
渊盖苏武点点头,兄长渊盖苏文早就看出,唐皇有入侵之心,趁此内乱,悍然发动攻击,一万精兵南下平州,西万精兵赶往营州。
现在平营都定,两府军械得手,高句丽军力大增。
风雪扑在他脸上,他伸手接住雪花,心头一片火热,高句丽历经27代,绝不能毁在唐皇的手中。
“好大的雪。”
乞力扎笑道:“将军妙算,唐军补给线长,这大雪对他们是灾难,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
渊盖苏武看他一眼,道:“不要拍马屁,守住营州,事成以后,兄长会给你们靺鞨两府之地。”
“多谢大将军。”
……
一尺来高的积雪,掩盖住道路,领头契丹骑兵,凭着记忆艰难开路,在他身后,骑兵排成长龙。
“裴将军,歇会吧。”
风雪将扎力和的声音吹得听不清,裴行俭眉毛上挂满冰霜,大声道:“还有多远能到苪溪部。”
扎力和靠近一些。
“看不清路,至少还有一百里。”
裴行俭点头,他们出发三天,进入契丹西部后,大雪下的更猛,好在突厥战马耐寒,保持不慢的速度。
但马能受得住,人却受不住寒。
大唐骑兵是边军精锐,身强很体壮,可草原西部实在太冷了,从昨日开始,就陆续有士兵病倒。
五百骑兵,病倒一百多人,草原上无遮无挡,连个小部落都看不见,裴行俭只能让士兵带着病号。
“噗通……”
身后的骑兵队里,又两个士兵栽倒在地。
裴行俭翻身下马,抱住一个士兵,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双手冻得红肿,己经陷入昏迷中。
“将军,要停下生火了,不然会冻死。”
“找地方休息。”
契丹骑兵找到背风处,所有人躲在山坳里,仍然冻得发抖,扎力和拿出干牛粪,点燃篝火,才稍驱散寒意。
“裴将军,燃料和草料不多了,带着他们——”
扎力和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意思很明显,病号会拖慢速度,等燃料用尽,所有人都要死。
“放屁!你个蛮子——”
一个唐军将领大怒,抽出横刀,就砍向扎力和,被他闪身躲过,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拔刀。
“我们同样有病人。”
契丹人拔出兵刃叫道。
“住手!”
眼看双方火拼,裴行俭一声大喝。
唐军将领眼圈泛红,“裴将军,这些都是我们兄弟,死在战场上我认,要我抛弃他们,绝不可能!”
裴行俭目光炯炯。
“信不信我。”
士兵们缓缓放下刀,裴行俭每战必当先,总管的赏赐,都分给底下士兵,在骑兵中很有威望。
裴行俭深吸口气。
“向扎力和道歉。”
唐军将领脸色纠结,他在冲锋时,被将军救过,看见他脸色沉重,狠狠一咬牙,低声向扎力和道歉。
扎力和连忙道:“都是误会。”
裴行俭脸色稍缓,看着坐在地上的病号,他们有的昏迷不醒,有的身体虚弱,被困在这冰天雪地中。
“让他们留在这里养病。”
唐军顿时躁动不安,这寒冷的天气,留在茫茫草原上,常人都活不下去,更何况这些病号。
“将军——”
裴行俭环视西周,脸色郑重。
“诸位同袍,裴行俭指天为誓,只要我还活着,三天内,必会来接你们,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唐军是良家子,都懂指天为誓的份量。
他们涌出热泪。
“我们信得过将军!”
“替我们多多杀敌!”
裴行俭杀马取肉,让将士们饱食一顿,又留下两百人照顾伤员,率领余下一千人,扎进茫茫风雪里。
……
茫茫白雪中,唐军主力正在急行军,他们是最强悍的军队,没有突猛干扰,每日行军速度提升至70里。
一个斥候从侧面加速,赶到中军。
“报总管,联系不到裴将军。”
杜河裹紧袍子,这在他意料之中,草原太大了,一千五百人有心隐蔽,土生土长的契丹人都找不到。
更别提他们这些外来人。
“义兄,裴将军会按约定么?”
“会的。”
杜河把乌娜小脑袋按进去,心中隐有担忧,胡图没有看见伏部战士,想来突猛早有准备了。
但他脸上没露声色。
主帅必须冷静。
无论裴行俭战况如何,他都要决战了,否则,朝中撤职命令一到,东北的事和他再无关系。
“总管,独活部就在前面。”
胡图满脸兴奋跑回来。
沿着潢水行军片刻,独活部赫然在目。
远处高坡上,帐篷和毡车绵延数里,炊烟飞上苍穹,五万多牧民聚居在河畔,高坡之下,两万多契丹骑兵,铺在白雪中。
“终于找到对手了。”
杜河大声笑道。
唐军精神一震,营地代表食物和水源,半个月长途跋涉,对每个人都是考验,若非边军精锐,早就崩溃了。
“是不是让士兵休息下。”
胡图好心提醒着。
杜河摇头道:“突猛以逸待劳,不会给我们时间休息,不如痛快杀一场,发泄出士兵心中怒火。”
他不等回话,立刻下令。
“准备迎战。”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在苍茫大地上,各府骠骑将军,校尉、旅帅、队正,按照战时条例,快速集结麾下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