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草原再度刮起风雪。
士兵们带着浑脱帽,帮助牧民收拾行囊,短暂休整后,他们要跟随总管南下,而大贺氏,要继续迁往潢水。
杜河抱着玲珑安抚。
“你跟乌娜去独活部,要是呆腻了,就跟赵姐姐南下,奚部往南有山,冬季狩猎很有乐趣呢。”
“我想跟少爷一起。”
她刚知自己有亲人,就再次失去,心情大起大落,情绪异常敏感,此刻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乖。”
杜河捏她脸,笑道:“军中不能有女眷,少爷是主帅,更要做表率。”他放低声音,“少爷回来再喂饱你。”
“呸。”
被他一打岔,玲珑心情稍缓。
杜河这才放心,赵红缨能从奚族部落杀出,可见是个狠角色,有她带着玲珑,应该不出问题。
“义兄。”
门外响起乌娜声音,玲珑连忙擦掉泪痕。
“进来。”
乌娜走进帐内,乌黑眼珠,从两人身上扫一圈,笑道:“义兄放心,乌娜会照顾好玲珑姐姐。”
有其他人在,玲珑不好意思再撒娇。
她蹲下身体抱住乌娜。
“那就多谢小小姐啦。”
“叫乌娜就好。”
乌娜嘻嘻笑着,她可不会把玲珑当侍女,听说长安还有个姐姐,这个义兄,真是花心大萝卜啊。
“长安应该收到信了,乌娜,你准备好货物。”
乌娜伸出双臂,杜河哑然失笑,蹲下身体和她小身躯抱在一起,“义兄,祝你旗开得胜,乌娜会想你的。”
“好。”
浩浩荡荡牧民往北迁徙。
独活部会派人接应,杜河目送他们离去,士兵们集合完毕,这次大败契丹,军中士气高昂。
“本帅会带你们夺回营州。”
士兵们举起兵器狂吼。
“杀杀杀。”
“出发!”
随着他大手挥动,数千唐军南下。
……
第六天后,唐军进入奚部。
在书函中他写明会南下,朝中有命令,不是在易州,就是更远的定州,幽、檀都是敌境,因此杜河选择横穿奚部。
奚部地广人稀,眼前只有白茫一片。
王玄策落后一个身位。
“总管,是不是放慢些。”
王玄策仍有担忧,杜河只说奚部望风而降,在他看来,蛮族背信弃义是常规操作,现在轻骑不在,是该小心些。
“不要紧张,咱们去度稽部补给。”
杜河哈哈一笑。
王玄策摸不着头脑,他们此行只带七天粮草,他是强烈反对的,但杜河信心满满,他无法劝阻。
第二日下午,杜河赶到度稽部。
阿会部被屠戮后,度稽部占领他们地盘,唐军到来引起极大恐慌,呜呜号角声不停,许多骑兵涌现门口。
雪白草原上,两边剑拔弩张。
杜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绑在箭上,伸手拉开劲弓,顿时箭矢如流星,扎进度稽部阵前。
“我要见月可。”
对方是赵红缨爷爷,他难得客气。
有人将玉佩拾了去,很快,奚部骑兵散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走出,他皱纹密布,眼中充满智慧。
“唐军总管,月亮在哪里。”
原来她在奚部叫月亮。
杜河拍马向前,递去一封书信,上面是扭曲契丹文字,月可翻看完后,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总管大人,请——”
奚部骑兵向两侧散开,杜河带护卫进入部落,他丝毫不担心安全,赵红缨命都舍弃,又怎会害他。
度稽部比契丹要穷,部落透着简朴。
两方在奚王牙帐入座,月可微笑道:“既是月亮的朋友,总管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老头特意强调朋友二字。
杜河有种泡人家姑娘被抓包的尴尬。
他轻咳两声道:“我们急行军,带的粮草不多,想请奚部提供补给,不会白拿,很快会有人送来等价货物。”
“这都是小事。”
月可笑眯眯的,又问道:“总管如果需要人手,奚部也能提供兵马,月亮的弟弟,现在是奚王。”
王玄策手一抖,差点把酒水洒出。
十天前还是敌人,十天后就能薅粮草了?薅粮草还能理解成惧怕唐军,送兵马又是什么鬼啊。
杜河擦擦汗。
“兵马就不必了,老先生,我们急着行军,先告辞了。”
杜河火速逃跑,都说人老成精,这老爷子更是八百个心眼,一副我看穿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度稽部很快送来补给,甚至还有酒囊。
简首不要太贴心。
唐军再次出发,王玄策再也忍不了,低声道:“奚部怎会这么听话,看这架势,跟送嫁妆一样。”
杜河笑道:“差不多,他孙女是我女人。”
王玄策瞠目结舌,良久,才伸出大拇指。
“总管真是……情场杀手啊。”
又复行数十里,天色渐暗,唐军在避风处扎营,杜河安排上下口令后,又在营地巡视一遍,回到主帐。
一灯如豆,他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契丹大胜后,两部都己平定,他总管的职位肯定撤不了,但河北道剿匪主帅,不一定能拿到手。
他写信让太子出力,可李承乾在朝没有力量。
李锦绣是商人,朝中她很难插手进去。
“罢了,尽人事。”
他长舒一口气,就算不能做主,也要拿到副管职位,身边这几千士兵,自己定要带他们拿回营州。
“大人,行俭到了。”
帐外响起王玄策的声音,杜河掀开帘子,裴行俭满脸冰霜,快步走上来,和杜河狠狠拥抱互捶。
“师兄。”
他向来重军中规矩,今夜却反常喊师兄,裴行俭是性情中人,和唐斩相处短,感情却很深。
杜河轻拍他肩膀。
“他从不在乎生死,你也不必介怀,来日我们兄弟,杀尽靺鞨人替他报仇。”
裴行俭点点头,收起心中情绪,道:“我这次带回三百二十轻骑,受伤的兄弟,都留在苪溪部。”
杜河精神一震,他正愁没有轻骑探路。
按照路线,离开奚部后就进入易州,可草原白雪千里,他没有情报支持,都不知道叛军打到哪里了。
若是易州被攻破,他算是扎进贼窝了。
“轻骑归来后,我们耳目就张开了,行俭,明率轻骑做前锋,我们加快速度,早日到易州。”
“诺。”
裴行俭露出笑容。
两人从中军大帐出来,王玄策眉毛拧着,杜河没有怪他,可总归丢了城池。裴行俭比他小十岁,反立大功,他自视甚高,心中难以释怀。
裴行俭撞他肩膀。
“师兄又怪你,你苦着脸干什么,要不这样,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替你收回营州。”
王玄策瞪他一眼,又叹一口气。
“那为何不给我安排职务。”
裴行俭平日多受他调侃,心中暗乐,低声道:“师兄不是小气的人,你安心等着,到易州有你忙。”
“真的?”
“保真!”
“好兄弟,回头我教你追女人。”
“少来。”
清冷月光下,两人笑闹着,一扫心中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