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枝影在青砖上碎成斑驳的铜钱纹，慕容宇轩将苏若卿安置在湘妃榻上，转身时被拓跋慕瑶攥住袖口。
小公主的银丝护甲划过他腕间旧疤，惊得廊下金丝雀扑棱着撞进暮色。
"顾公子说无碍便无碍？"拓跋慕瑶踮脚掀开药箱暗格，露出半截泛黄的《千金翼方》，"太医院前日才报过脉案，说是寒毒入髓须用虎骨酒做药引......"
慕容宇轩抽回衣袖的动作带翻了案头青釉胆瓶，碎瓷片堪堪划过苏若卿垂落榻边的指尖。
他望着那抹将渗未渗的血珠，喉结滚动两下："公主且看这窗棂新糊的云母笺，若真寒毒侵体，怎会畏光至此？"
柳莲萱适时捧来鎏金暖手炉，炉盖上雕着九尾狐扑蝶图。
拓跋慕瑶伸手试温的刹那，慕容宇轩己用银针挑开苏若卿领口缠枝牡丹纹，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艾灸痕迹："旧年积郁用九里香最宜，这是先太后调理心悸的方子。"
檐角铜铃忽被西风吹得乱响，林芷昕跪坐在满地玉珠间，指尖着刻"卿"字的孔洞。
她看着慕容宇轩用红绳残线捆扎药包，突然记起三年前公主大婚时，喜轿帘幕坠着的正是这种双鱼结。
"顾公子不如留下用膳？"柳莲萱将银针收进犀角筒，孔雀蓝宫绦扫过慕容宇轩玄色箭袖，"小厨房新得了太湖白鱼，正适合佐您爱喝的竹叶青。"
拓跋慕瑶立刻攀住慕容宇轩臂弯，石榴红蹙金广袖拂过他腰间空置的玉扣环："慕瑶还要听顾哥哥讲南疆的蝴蝶泉呢！"她尾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眼底却掠过太医正昨日呈报的曼陀罗中毒脉案。
慕容宇轩望着紫檀屏风后晃动的玄色衣角，那是高晨熙惯穿的夜行服颜色。
他伸手替拓跋慕瑶扶正摇摇欲坠的累丝金凤钗，指腹蹭过她耳后新结的血痂："劳烦柳姑娘炖盅天麻乳鸽汤。"
暮色漫过三重锦帷时，林芷昕注意到药渣里混着半片金箔。
她借着收拾茶具凑近熏笼，瞥见慕容宇轩用银匙在香灰上画的符咒——竟是柔然祭司求雨用的龟甲纹。
拓跋慕瑶在花厅摆弄鎏金嵌宝食盒的铜扣，忽听暖阁传来玉簪坠地的脆响。
她提着鹅黄裙摆冲进去，正撞见慕容宇轩用帕子裹住苏若卿手腕渗血的旧伤，那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与父皇赐给母妃的贡缎如出一辙。
"顾公子可知皇贵妃为何独爱鹅梨帐中香？"柳莲萱捧着缠枝牡丹纹漆盒进来，盒盖开启时露出半截断裂的犀角梳，"三年前柔然进贡的三十车香料里，唯这味香掺了龙脑薄荷。"
慕容宇轩舀汤的手顿了顿，乳白汤汁在青玉碗里荡开涟漪。
他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细雪，想起昨夜潜入太医院时，曾在曼陀罗解药方笺上见过同样的涟漪状墨渍。
更漏声穿过三重锦帘，林芷昕蹲在炭盆前烘烤苏若卿的织金披风，突然嗅到焦糊味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香。
她转头欲唤人时，发现慕容宇轩的玄色大氅下摆沾着几片枯黄竹叶——那是冷宫后墙才有的湘妃竹。
戌时三刻，拓跋慕瑶执意要将羊脂玉枕换成荞麦枕。
柳莲萱捧着鎏金唾壶退至屏风后，瞥见慕容宇轩用银簪挑破指尖，将血珠滴进苏若卿唇间。
廊下传来高晨熙与侍卫换岗的甲胄声时，那滴血己凝成朱砂痣般的红点。
雪粒子敲打窗纸的声响渐密，慕容宇轩推说赏雪踱至庭院。
他抚摸着石桌上未干的药渍，突然用剑尖挑起半片未燃尽的《急就篇》残页，火光映出拓跋惊鸿朱批的"诛"字。
暖阁传来锦衾摩擦的簌簌声，林芷昕打翻的茶盏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
慕容宇轩握紧剑柄回头时，看见苏若卿垂在榻边的指尖正微微颤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遗落的玄铁令牌，在烛火下泛出诡异的幽蓝。
铜漏子滴到寅初时，苏若卿在龙脑香里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去摸枕边常年搁着的玉连环，却触到团温热皮毛——原是拓跋慕瑶养的金丝熊正蜷在锦被褶皱里。
"柳莲萱？"她撑着手肘要坐起，发间缠枝金步摇突然勾住帷帐流苏。
帐外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拓跋慕瑶带着哭腔的惊呼："姐姐的茶盏在这儿！"
慕容宇轩挑开垂纱的动作带着药香。
他指尖的薄茧擦过苏若卿耳后，将两枚银针捻入风池穴："娘娘可觉着眼前有光晕？"青瓷药碗磕在矮几上，溅出的药汁浸透半幅绣着红嘴相思鸟的帕子。
苏若卿摸索着去碰案头镇纸，指尖却触到冰凉的砚台边沿："掌灯时辰还未到？"她忽然攥紧绣着兰草的枕套，喉咙里发出声短促的抽气——这是三年前被囚地牢时染上的毛病，每当惊惧便会如此。
"皇贵妃仔细手冷。"林芷昕捧着鎏金暖炉跪坐在脚踏上，炉盖上九鸾衔珠的纹路硌着苏若卿掌心。
她突然抓住丫鬟腕间翡翠镯，那是去年生辰时慕容宇轩托人从南疆捎来的贺礼。
拓跋慕瑶赤着脚从屏风后转出来，石榴红撒花裙裾扫翻了三足凭几。
她将金丝熊塞进苏若卿怀里，毛团子温热的呼吸喷在缎面寝衣上："太医说姐姐这是心火太旺，吃两剂黄连茯苓膏就好。"
慕容宇轩用银匙敲了敲药碗边沿，清脆声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娘娘这是忧思伤及肝经，臣己配好决明子枕。"他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青囊，里头装着浸过甘菊汁的荞麦壳。
苏若卿突然推开暖炉，织金袖口扫落案上鎏金香球。
那鎏金球滚到拓跋慕瑶脚边，露出里头半截未燃尽的鹅梨帐中香："本宫要见皇上。"她摸索着抓住床柱雕的鸾鸟首，指甲在漆面刮出细白痕迹。
柳莲萱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进来时，正撞见林芷昕在捡拾满地香灰。
盆中热水蒸腾的雾气漫过苏若卿苍白的脸，映得她眼尾泪痣像粒将熄的星子："娘娘凤体未愈......"
"备轿！"苏若卿扯断腕间伽楠香珠，十八粒乌木珠子滚进砖缝。
她赤脚踩上满地狼藉，足尖被碎瓷划出血痕也不自知。
拓跋慕瑶惊叫着扑过来拦，腰间的双鱼佩却将药箱铜扣撞开，露出半卷泛黄的柔然星象图。
慕容宇轩突然握住苏若卿手腕，拇指按在她跳动的尺脉："娘娘此刻见驾，是想问慕容氏祠堂的桃木牌位，还是柔然进贡的犀角杯？"他声音轻得像在说今日霜重，却惊得金丝熊炸开浑身绒毛。
殿外忽起喧哗，十二连枝灯将人影投在茜纱窗上。
高晨熙按着剑柄冲进来时，正看见苏若卿踉跄着栽向熏笼。
慕容宇轩玄色大氅扫翻青玉香炉，在火星西溅中揽住她后腰——那截腰封上绣的并蒂莲，与三年前和亲公主嫁衣纹样分毫不差。
"皇上驾到——"
拓跋惊鸿的墨狐裘挟着风雪卷入内殿，金线绣的蟠龙纹扫过苏若卿垂落的发梢。
他伸手欲扶又止，转而抓起案头脉案："太医院说贵妃目不能视，顾卿作何解？"
慕容宇轩将苏若卿扶回榻上，转身时露出袖口暗绣的龟甲纹："肝气郁结致血不养睛，施针辅以药浴，月余可见天光。"他取下腰间犀角针筒，筒身刻着的北斗七星图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拓跋慕瑶突然捧出个鎏金暖手炉："皇兄看这个！
顾公子说用艾绒熏晴明穴......"炉盖开启时露出半片焦黑的曼陀罗叶，混在甘松香里几乎辨不出形迹。
柳莲萱急忙接过话头："小厨房温着天麻乳鸽汤，最是明目安神。"
拓跋惊鸿用剑鞘挑起苏若卿垂落榻边的衣带，那截杏子红绸缎上沾着几点墨渍——正是他昨日批阅奏折时溅上的朱砂。
他忽然俯身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喷在苏若卿耳畔："爱妃急着见朕，是要为慕容氏鸣冤，还是替柔然讨封？"
林芷昕打翻的茶盏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
苏若卿摸索着抓住拓跋惊鸿的玉带扣，指尖触到熟悉的狼首纹："皇上可记得三年前朱雀街的桂花酿？"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玉扣内侧，那里刻着个极小的"卿"字。
慕容宇轩突然咳嗽起来，掌心血迹染红素帕。
拓跋慕瑶惊叫着去扶，腰间禁步撞在熏笼上，震落半截未燃尽的犀角香。
混着苦杏仁味的气息漫过帷帐，惊得檐下铜铃乱响。
"顾卿好生调理贵妃。"拓跋惊鸿甩开苏若卿的手，墨狐裘扫落案上青玉笔洗。
他转身时瞥见慕容宇轩腰间空置的玉扣环，瞳孔骤然紧缩——那缺口形状，正与柔然使臣进贡的半月珏严丝合缝。
更漏声穿过三重锦帘，柳莲萱跪着收拾满地狼藉时，发现慕容宇轩遗落的玄铁令牌。
那令牌边缘沾着星点朱砂，与拓跋惊鸿剑柄缠着的猩红流苏如出一色。
雪粒子敲打窗纸的声响渐弱，苏若卿摸索着抓住床帐流苏。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绣着桃花的枕面，突然触到片冰凉硬物——是拓跋慕瑶悄悄塞进来的湘妃竹哨，哨身刻着慕容氏独有的云纹。
景澜殿的青铜兽炉吐出袅袅青烟，苏若卿的绣鞋碾过满地碎瓷片，金丝牡丹纹裙裾扫过门槛时被拓跋惊鸿的蟠龙靴踩住。
她踉跄着扶住博古架，架上青玉蟠龙樽应声而倒，冰凉的酒液顺着螺钿漆案蜿蜒至龙纹砖缝。
"皇兄！"拓跋慕瑶提着石榴红裙摆追进来，鬓边累丝金凤钗的流苏缠在朱漆廊柱上，"姐姐目疾未愈，何苦......"
拓跋惊鸿抬手挥落御案上的奏折，羊皮卷轴滚到苏若卿脚边。
她摸索着要捡，指尖触到奏折边沿的朱砂批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年前染血的婚书。
柳莲萱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跪在屏风后，水面倒映着窗外飘落的细雪，与苏若卿腕间伽楠香珠的裂纹如出一辙。
"景澜殿的地龙烧了整夜。"拓跋惊鸿突然扯开苏若卿腰间的杏色宫绦，金线绣的鸾鸟纹落在青砖上，"爱妃抖什么？"他掌心覆在她后颈，龙纹扳指硌着三年前柔然刺客留下的箭疤。
苏若卿猛地推开鎏金熏笼，火星溅在拓跋慕瑶的鹅黄披帛上："慕容氏祠堂的桃木牌位......"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可是皇上亲笔写的'乱臣贼子'？"
林芷昕打翻的鎏金唾壶滚到龙纹柱础下，壶口残留的汤药在青砖上画出蜿蜒痕迹。
拓跋惊鸿突然抓起案头犀角杯，杯沿沾着的朱砂印泥蹭过苏若卿苍白的唇："贵妃不如猜猜，当年是谁将慕容氏行军图放在柔然使臣的礼单里？"
慕容宇轩的玄色大氅掠过雕花槛窗，腰间空置的玉扣环撞在朱漆廊柱上。
他捧着药箱的手指节发白，箱盖缝隙露出半截泛黄的《伤寒杂病论》——书页边角染着三年前朱雀街特有的桂花香。
"顾公子！"拓跋慕瑶提着裙摆追出去，石榴红蹙金广袖拂落案头的青玉笔洗。
她腰间双鱼佩穗子缠住慕容宇轩的玄色箭袖，禁步撞在门槛上发出清脆玉响。
苏若卿摸索着抓住拓跋惊鸿的墨狐裘，指尖触到裘领内侧的狼首暗纹："那年中秋夜宴......"她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玉带扣内侧的刻痕，"皇上说朱雀街的桂花酿要埋到......"
"闭嘴！"拓跋惊鸿突然掐住她后颈，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喷在她耳畔，"贵妃这般惦记慕容宇轩，不如猜猜他的首级现在挂在柔然哪个城门？"
林芷昕跪着收拾满地狼藉时，发现慕容宇轩遗落的犀角针筒。
筒身北斗七星图的勺柄处，沾着星点朱砂——与三年前慕容少将军虎符上的血渍如出一辙。
苏若卿踉跄着撞翻鎏金香炉，未燃尽的鹅梨帐中香撒了满榻。
她染着药汁的指尖抓住拓跋惊鸿的蟠龙纹箭袖："顾太医方才说......说本宫这病需取三更时的无根水......"
"顾宇澄？"拓跋惊鸿突然扼住她咽喉，拇指按在柔然刺客留下的旧疤上，"贵妃可知南疆有种易容术，需用曼陀罗汁混着人血......"他指尖划过她锁骨下方的艾灸痕迹，那处淡青色与慕容宇轩旧年箭伤位置分毫不差。
柳莲萱捧着的天麻乳鸽汤在缠枝莲纹漆盘中泛起涟漪，拓跋慕瑶的惊呼被风雪声吞没。
慕容宇轩的玄铁令牌从药箱暗格滑出，边缘刻着的云纹与冷宫后墙的湘妃竹哨纹路严丝合缝。
"他不是！"苏若卿突然挣开桎梏，缠枝金步摇勾断的流苏滚进地砖缝隙。
她摸索着抓住博古架上的青玉镇纸，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年前塞外雪夜，"慕容宇轩早被柔然人......"
拓跋惊鸿的墨狐裘扫落十二连枝烛台，跳动的火光将他影子投在苏若卿苍白的脸上。
他指尖碾碎从她发间掉落的九里香干花，花汁染红的纹路恰似当年慕容少将军的虎符印记。
殿外传来戍卫换岗的铜锣声，慕容宇轩的玄色身影掠过朱漆槛窗。
拓跋惊鸿突然捏住苏若卿下巴，龙纹扳指在她泪痣处压出红痕："贵妃这般维护顾太医，不如让朕验验他的真身？"
林芷昕捧着的鎏金暖手炉突然炸开火星，混着苦杏仁味的青烟漫过三重锦帷。
苏若卿染着药渍的寝衣擦过蟠龙柱础，凤尾裙裾扫落案头半截未燃尽的《急就篇》残页——火光映出拓跋惊鸿朱批的"诛"字。
更漏声穿过风雪传来，拓跋慕瑶的鹅黄披帛缠在雕花门扉上。
慕容宇轩腰间的犀角针筒滚落台阶，北斗七星图的勺柄指向冷宫方向，那里正飘起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苏若卿的后腰撞上鎏金熏笼时，拓跋惊鸿的墨狐裘己沾满鹅梨帐中香的灰烬。
他掐着她脖颈的手突然抚上染着朱砂的唇，龙涎香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漫过她颤抖的睫毛。
殿外北风卷起残雪拍打窗棂，十二连枝烛台的最后一点火光在蟠龙铜镜中跳动，映出博古架后微微晃动的玄色衣角——那里藏着半截未出鞘的剑刃，剑柄猩红流苏正随着风雪轻轻摇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