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惊魂
子时的咸阳宫石渠阁，烛火在青铜雁鱼灯的羽翼间跳跃。扶苏的指尖抚过帛书边缘凝固的血痂，羊皮卷上歪斜的秦篆仿佛被利爪撕扯过。蒙毅将犀角镜对准血迹最浓处，镜面折射的光斑中，五个暗褐色的指印正拼成勺状。
"北斗第五星——玉衡。"扶苏蘸着硝石水在竹简上勾勒星图，"《天官书》有载，玉衡主杀伐，对应兵戈粮草。"他忽然顿住笔锋，墨汁在"粮"字上晕开黑斑。案头的漏壶恰在此刻发出轻响，戌时的更鼓穿透层层帷幔。
蒙恬掀帘而入，铠甲上还凝着九原郡的冰霜。他解下佩剑横陈案上，剑鞘缝隙簌簌落下几粒黄沙："云中郡快马来报，戍卒操练时突發呕血，医官剖腹查验......"将军的喉结滚动如吞刃，"胃囊里尽是掺着石英的黍米。"
烛火蓦地爆出灯花。扶苏扯开帛书衬布，夹层里掉出半片雕翎——正是月氏祭坛上被射碎的玉璧残片。当硝石水浸透羊皮，暗红的指纹突然泛起幽蓝，在北斗第五星的位置凝成个扭曲的"沙"字。
骨鉴迷踪
验尸房内，仵作韩延年举着鲛绡灯贴近尸骸。死者右手五指俱在，唯独拇指关节处有道环状勒痕。"像是被铁箍生生截断过。"他的银针挑起皮肉间的金丝，"西域的锁魂线，专用来保尸身不腐。"
扶苏的犀角刀划开死者虎口，皮下赫然嵌着粒黍米大小的磁石。蒙毅将磁粉洒在尸身周围，粉末竟顺着经络流向心脉，在膻中穴聚成北斗状。"是墨家的'璇玑引'！"老将的剑柄重重砸向木案，"有人用磁石操纵尸气，伪造指痕！"
韩延年突然掀开尸布。死者的左臂内侧，七颗黑痣排列如箭矢，正指向手少阴心经。"这是骊山刑徒的黥印。"他的刀尖挑起褪色的墨迹，"三年前修筑郑国渠的死囚，本该葬在骊山北麓。"
更漏声里，扶苏的指尖划过验尸录上的星图。当北斗玉衡与骊山方位重合时，竹简突然迸裂——夹层中滑出半枚青铜鱼符，刻着"云中仓曹"的篆文。
粮窖诡影
寅时的云中郡粮窖，火把在甬道石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仓曹掾陈平举着铜匙的手不住颤抖，匙齿第三次滑过锁孔时，青铜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上月盘库时，粟米还是新舂的玉色。"他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今晨开窖，竟......竟成了掺着黑砂的糙米。"火光照亮窖内堆积的麻袋，扶苏的佩剑划开袋口，流出的黍米中混杂着暗红晶粒——正是九原戍卒呕出的石英砂。
蒙恬的剑尖突然抵住陈平后颈："每个粮窖的鱼符都由仓曹与戍尉共掌，你的那半枚呢？"将军的铠甲映出陈平煞白的脸，仓曹掾的官印从袖中滑落，砸在米堆里溅起血色的尘。
"十日前......十日前少府来人查验冬衣。"陈平瘫跪在地，"说是要借鱼符核验仓窖尺寸......"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中映出窖顶垂落的丝线——五根染血的麻绳正系着半枚鱼符，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
沙痕指路
验尸房的鲛绡灯再度亮起时，韩延年正用鹿皮擦拭死者断指。磁粉在创口处聚成漩涡状，与帛书上的血指印纹丝合扣。"指腹箕形纹，斗形纹在第二关节。"仵作的银针挑起皮下金丝，"但死者是左利手，而血指印......"
"是右手拇指。"扶苏突然扯开死者衣襟，胸口的黥印在灯光下泛青——那是个被利箭贯穿的"囚"字。蒙毅的剑鞘重重顿地："三年前郑国渠溃堤，五百刑徒填了河眼，他们的名册......"
阁外忽起喧哗。黑冰台密探撞开房门，怀中紧抱着个浸血的陶罐。当罐口青泥被刮去，露出内壁刻着的希腊字母"Σ"——正是月氏祭坛上毒蝎陶片的印记。罐底沉着半枚带血的指甲，纹路与粮窖鱼符上的血渍如出一辙。
局中局
黎明前的咸阳狱，火把将铁栅的影子拉成牢笼。扶苏的指尖抚过死囚名册，在"郑渠案"的卷宗上停留。三百七十西号囚犯的画像下，朱笔画着个残缺的北斗——玉衡星的位置正钉着枚带血的竹签。
"此人三日前暴毙。"狱掾的嗓音发颤，"说是突发心疾，但更衣时发现......"他掀开尸布，死囚的右手拇指不翼而飞，断口处缠着染血的锁魂线。
蒙恬的剑尖突然指向墙角。阴影里蜷缩的老狱卒正攥着个皮囊，袋口露出半截黍米——米粒间掺杂的石英砂在火光下泛着血色。"冬......冬衣的棉絮，"老卒的牙齿咯咯作响，"都被换成掺砂的黍壳......"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曳地的声响。当扶苏循声而至，只见石壁上用血画着巨大的北斗，玉衡星的位置钉着枚带指纹的竹简——那纹路与粮窖鱼符上的血指印，竟分毫不差。
风雪前兆
辰时的咸阳宫阙，扶苏立于檐下远眺九原。蒙毅呈上的验尸录在风中哗响，最后一页粘着半片雕翎——箭羽的纹理与月氏祭坛的玉璧残片完美契合。
"云中郡的冬衣，本该昨日抵营。"将军的甲胄凝满白霜，"但押运官在黄河渡口失踪，三十车棉衣......"他的话语被骤起的北风吞没，天际铅云翻涌如待发的箭阵。
石阶下忽然传来孩童啼哭。扶苏循声望去，只见老戍卒王贲将个总角小儿护在怀中，两人粗麻单衣上结满冰凌。小儿掌心紧攥着半块糗粮，掰开的断面里，石英砂正闪着诡异的光。
"禀公子，"蒙恬的声音似铁砧相击，"九原大营今晨哗变，戍卒为抢冬衣......"他的话被一声惊雷打断，铅云间掠过道青紫电光，照亮宫墙上新贴的告示——那上面"禀衣不公"西个血字，笔锋如箭镞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