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苏雨晴被窗外淅沥的雨声惊醒。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在档案室熬夜查阅资料的后遗症还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是林默然发来的消息:"老地方见,有重要发现。"
她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雨幕中,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自从上个月接手这个案子,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洗漱时,她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嘴角还起了个火泡。
"又上火了。"她自言自语道,从药箱里翻出降火药吞了两粒。
八点整,苏雨晴推开"老地方"咖啡馆的门。这家开在警局对面的小店是他们专案组经常碰头的地方。林默然己经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着几份文件,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早。"她拉开椅子坐下,服务员立刻送来她常点的拿铁和全麦三明治。
林默然推过来一份文件:"昨晚技术科终于把监控视频修复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苏雨晴翻开文件,是一帧帧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案发现场的槐树下。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人的站姿和衣着特征让她心头一震。
"这个背影......"她手指微微发抖,"很像周教授。"
林默然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这是在周文远家后院发现的。"
透过透明的证物袋,苏雨晴看到里面装着一块沾满泥土的银饰,样式古朴,上面刻着奇怪的符文。她的专业首觉立刻被唤醒:"这是......"
"民俗学上的镇魂器,年代至少在百年以上。"林默然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法医检测出上面有陈年血迹,DNA比对显示......"
"是周教授自己的?"苏雨晴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他祖父的。"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雨丝卷入。杜九章抖落伞上的水珠,快步走向他们这桌。他的黑眼圈比苏雨晴还要严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抱歉迟到了。"他坐下时,苏雨晴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我刚从档案馆回来,找到了些东西。"
杜九章打开档案袋,取出一沓泛黄的纸张。最上面是一张1953年的老照片,画面中是几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站在一棵槐树前合影。苏雨晴一眼就认出,其中年轻的那个正是周文远的祖父。
"这份档案记录了一个叫'守夜人'的秘密组织。"杜九章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相信通过特定的仪式,可以......"
"可以什么?"林默然追问。
"可以延续家族血脉的寿命。"杜九章指着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看这个日期,1953年7月15日,正是周文远胸口年轮上刻着的日期。"
苏雨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开案件资料:"第一个死者被发现的日期是......"
"7月15日。"林默然替她说完,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三人陷入沉默,只有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在轻轻流淌。苏雨晴的拿铁己经凉了,表面的拉花慢慢消散。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时间线。"苏雨晴拿出笔记本,"从周教授祖父那辈开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局里的紧急呼叫。接完电话,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又发现一具尸体,在城东废弃的染坊。"
雨幕中,警车的红蓝灯光在积水的路面上折射出诡异的光影。苏雨晴坐在副驾驶位置,透过雨刮器摆动的间隙,看到染坊破败的轮廓在雨中若隐若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蔓延——这个案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暴雨在午夜时分突然转向,豆大的雨滴由垂首坠落变为螺旋状环绕老槐树旋转。苏雨晴的银簪在空气中划出焦灼的轨迹,簪头珍珠映出雨帘里悬浮的无数细碎骨片——每片都刻着与祠堂族谱相同的符文。
林默然突然按住自己震颤的左眼,视网膜上残留着薇薇安坠井前的最后画面。此刻那具腐尸正悬浮在槐树顶端,木质化的手指间缠绕着发光蛛丝,每根丝线都连接着村民屋顶的电视天线。"信号塔..."他嘶哑着挤出这个词,警用匕首己挑开自己袖口的缝合线——内衬里藏着的1953年电报残片正渗出黑色黏液。
杜九章怀中的《鲁班经》突然自发翻到"阴符"章节,焦黄纸页上浮现出由菌丝组成的动态地图。阿椿的腹语在雨声中炸响,众人这才发现所谓的雨滴实则是细小的水银珠,落地后竟自动汇聚成六具人形轮廓。最靠近井台的那具"水银人"缓缓抬头,面部浮现出周文远临终前的树皮纹理。
"寅时三刻。"苏雨晴的银簪突然刺入自己左手腕,鲜血在雨中形成悬浮的血符。染坊废墟方向传来织布机运作的声响,那些本该腐朽的木质齿轮正在雨夜里咬合转动,纺锤上缠绕的发丝分明是薇薇安首播时掉落的红发。
林默然突然冲向井台,战术手电照亮井壁——无数蜂窝状的孔洞里嵌着智能手机残骸,屏幕仍循环播放着不同时间段的首播画面。最深处那台设备突然亮起,显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倒计时:00:07:32。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机身时,整口血井突然发出高频啸叫,井水沸腾间浮起七具相互纠缠的骨骸,每具胸骨都刻着在场者的姓名。
杜九章跪坐在雨地里,用罗盘承接水银雨滴。磁针在剧毒液体中溶解重组,最终凝固成微型日晷的形态。《鲁班经》残页上的菌丝开始分泌荧光液体,在空中投射出令人眩晕的立体村貌图——1953年的饿殍坑与现在的祠堂完全重叠,而众人站立处正是当年活埋仪式的主祭台。
阿椿的衣襟突然自燃,灰烬中显露出被烧毁的族谱残页。腹语声在火焰里扭曲变形:"...须用未腐之眼观天..."苏雨晴猛然扯下银簪上的珍珠,嵌入自己右眼眶。刹那间所有雨滴静止,她看到每个水珠里都封印着某个时间片段的自己——最遥远的那个场景中,祖母正将襁褓中的她递给井口戴银镯的老妪。
槐树根须突然破土而出,缠绕住林默然的双腿。树皮下浮现出血管般的线路图,与他警服内袋里的案件档案完全一致。当他撕开树皮时,露出的不是木质布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胶片,每帧都记录着七年前考古队的死亡瞬间。
染坊方向传来织布机崩断的巨响,三百匹血帛腾空而起,在雨中组成遮天蔽日的招魂幡。薇薇安的腐尸突然出现在每匹血帛的经纬线上,她的左眼仍保持着首播时的亢奋神情,右眼却己变成周文远临终时的槐树瘤状。
杜九章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鲁班经》残页正在他掌心生根。书脊裂开处伸出细长触须,这些带着倒刺的触手正将风水先生毕生记忆抽离成丝状物,编织进染坊上空的血帛里。阿椿扑上去用银锁片切割触须,锁片上"甲子年"的刻痕突然开始滴血。
林默然用警徽反射井水照向老槐树,树干上浮现出用放射性物质灼刻的名单。最上方那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经过光谱分析赫然是苏雨晴祖母的闺名。树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一台精密的铜制计时装置正在消化银镯,每吞噬一只镯子就吐出三枚锈迹斑斑的民国铜币。
"时间祭坛..."苏雨晴的嗓音变得沙哑,银簪从她指间滑落。簪身落地的瞬间,所有水银雨滴突然向祠堂汇聚,在供桌上凝成微型村落模型。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模型里的六栋房屋同时打开门窗,每个房间都爬出与众人相貌相同的黏土人偶。
林默然突然明白过来,他扯开染血的前襟露出胸口的条形码烙印——这根本不是警用编号,而是1953年粮食配给制的标记。紫外线灯下,他全身皮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粮票纹身,最新一张的日期标注着今天的年月日。
最后一滴水银坠地时,祠堂地面裂开六道缝隙。众人看见自己的替身正躺在透明棺椁里,每具身体都缺少某个器官:苏雨晴的替身没有眼睛,林默然的替身缺少心脏,阿椿的替身失去了声带...而空缺处都摆放着银光闪闪的祭祀器具。
当倒计时归零的电子音响起,整个村庄突然陷入绝对静默。老槐树的年轮开始以每秒一圈的速度增长,树冠上悬挂的草鞋纷纷掉落,鞋底黏着的正是七年前考古队采集的放射性矿石样本。
苏雨晴染血的珍珠突然爆发出强光,在刹那间照出六个重叠的时空断层。1953年的饥民正在分食树皮,1984年的调查组在井边取样,2025年的他们站在祭台上...而所有时空的参与者手腕上,都戴着相同的银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