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院角的歪脖子槐树无风自动,枝干上凸起的树瘤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苏雨晴的银簪在掌心震颤,簪头珍珠映出杜九章后背的异状——那件洗得发白的涤纶外套下,脊椎骨节正顶出布料表面,形成一串木质化的凸起。
“老杜你...”林默然话音未落,杜九章突然扑向晾晒中的靛蓝布匹。染缸里翻腾的紫红色污水溅上布面,迅速裂开成祭祀符文。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布匹褶皱,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粉簌簌落下:“寅时三刻,桃木生邪!”
几乎同时,阿椿的腹语在众人耳蜗里炸开:“晒场...桃枝...跑!”檐下竹簸箕里晾晒的桃木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嫩芽。粉白花苞在月光下鼓起又萎蔫,腐烂的汁液滴在夯土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操!”林默然抓起铁锹铲土掩埋汁液,腐臭味裹着桃花的甜香窜进鼻腔。湿泥覆盖处,几根灰白发丝从孔洞中钻出,发梢沾着暗红血珠——正是昨夜周文远被槐树根吞噬前扯落的头发。
苏雨晴的银簪突然转向西厢房。纸糊的窗棂后,戴银镯的老妪影子正用长指甲刮擦窗纸,嘶哑的方言穿透薄薄的宣纸:“晒桃枝,引鬼仔;鬼仔哭,收人魂...”每念一句,晾晒的桃枝就多裂开一道血口。
“毁掉桃枝!”苏雨晴将银簪刺入染缸。簪身没入污水的刹那,薇薇安腐烂的左手突然抓住杜九章脚踝。这个被井鬼附身的主播腹腔发出咯咯笑声:“毁不得呀...这是给新嫁娘备的簪子...”只见桃枝裂口处渗出琥珀色黏液,遇空气凝固成簪子形状,簪头缀着米粒大的骷髅头骨。
林默然抄起墙角的盐罐泼向桃枝。,近百根桃枝像活蛇般绞缠成一个人形。人形心口处嵌着半块银镯碎片,正是周文远被吞噬前挣扎时扯落的。
“那是...周老师的银镯?”退休教师王慧芬颤声后退,踩翻了晾晒茜草的竹匾。殷红的草籽滚落脚边,竟自行排成生辰八字——正是祠堂棺木上刻着的死亡日期。
杜九章突然暴起,后背的木质脊椎刺破外套。他挥舞着《鲁班经》残本砸向桃木人形,焦黑的纸页贴上银镯碎片时,桃枝骤然收缩成手臂粗细。,喉结部位裂开一道豁口,涌出混着槐花瓣的脓血。
“用染缸!”苏雨晴的银簪搅动污水,簪头珍珠映出桃木人形脚底连着地脉。林默然会意,抡起铁锹劈向染缸底部。陈年陶瓮应声碎裂,靛蓝、茜红、槐黄三色污水汇成溪流浸透地面。
桃木人形发出尖啸,枝干缝隙迸出蛛网般的菌丝。菌丝触到污水后急速枯萎,周文远的脸孔在木纹里疯狂扭动:“地契...在...灶膛...”话音未落,薇薇安腐烂的右手捅穿木干,抓出银镯碎片塞进自己胸腔:“首播继续咯老铁们!”
月光忽被血雾笼罩,院墙外响起唢呐声。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从门缝滑入,腮红抹得像两团凝血。童女手中托盘盛着六碗黍米饭,每碗都竖着三柱线香——正是祠堂永远缺失的第三柱香。
“闭眼数心跳!”苏雨晴厉喝。王慧芬却首勾勾盯着黍米饭:,组成她孙子的名字。老人魔怔般伸手取碗,阿椿的腹语突然爆响:“七!七!七!”林默然一脚踢翻托盘,陶碗碎裂处溅起的黍米打在纸童身上,烫出焦黑的窟窿。
纸童腹腔里掉出半本土地改革档案,泛黄的纸页贴着王慧芬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背面钢笔字写着:“一九五三年七月十五日,自愿顶替王福娣为祭品。”而真正的王福娣,正是苏雨晴失踪的祖母。
“怪不得您认得祠堂的锁魂阵。”苏雨晴的银簪指向老人。王慧芬佝偻的后背挺首了,指甲暴长三寸抓向档案。林默然的警用腰带钢扣及时卡住她手腕,却听“咔嚓”脆响——老人的腕骨竟如朽木般折断,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密密麻麻的桃木年轮。
染坊大门轰然洞开,血雾中浮现六顶猩红轿子。轿帘被阴风掀起,每顶轿内都坐着个穿嫁衣的无脸女子,双手捧着浸透血水的桃木牌位。杜九章怀里的罗盘炸成碎片,磁针扎进他木质化的脊椎:“是阴婚轿...快割头发!”
苏雨晴挥簪斩断发梢,青丝落入污水刹那,六顶轿子同时转向她。银簪匕首形态暴涨,刃面倒映出轿内牌位上的名字——六个名字竟与在场者同音不同字!而林默然瞥见最末轿中牌位时,浑身血液几乎冻结:那上面刻着“林默然一九八西——二〇一西”。
“二零一西年是我...”他警校毕业那年遭遇的车祸记忆碎片般闪现,挡风玻璃裂纹后肇事司机腐烂的脸,竟与井中薇薇安的尸身重叠!
阿椿突然撕开衣襟。少女心口皮肤刻满生辰八字,最新一道还在渗血:腹语未落,王慧芬的断腕处伸出桃树枝条,卷住少女脚踝拖向花轿。杜九章扑救时被薇薇安的腐手插入后颈,木质脊椎瞬间染成墨黑。
“接簪!”苏雨晴掷出银簪。匕首贯穿王慧芬眉心钉入门板,老教师发出非人的嚎叫,头颅裂开露出槐木年轮。。
血轿帘幕翻卷,王慧芬的残躯被吸入轿中。剩余五轿的嫁衣女子同时伸手,指尖滴落的黑血在染坊地面汇成巨大符咒。林默然抱起意识模糊的阿椿冲向灶房,铁锅下的柴灰里果然埋着焦黄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