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如墨般似的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方姨娘从松雨阁出来，走至一处池塘边坐下，偶尔一声鱼跃，冲破这寂静的夜，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须臾，她起身，往栖霞居的方向走去。
刚入院，容雪迎了上来，“怎么样？三哥哥答应帮我吗？”
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方姨娘点头，“答应了。”
容雪这才露出笑容，“那就好，今日我和沈文的事情若是传到父亲的耳中，一定会责骂我的。若是三哥哥肯替我求情，父亲说不定.....”
“你和沈文不可能，死心吧。”
闻言，容雪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你不是说三哥哥会帮我吗？”
方姨娘进了屋，解下身上的披风。
“你快说呀！”
容雪跟着进屋，见她不急不慢的脱着衣服，喝道。
方姨娘走过来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过几日，趁着颜府老太君做寿，你趁机出城，离开渝州。”
容雪一听，不明白她的意思，“离开渝州？我为何要离开渝州？”
方姨娘抬眸，目光平静，“你的肚子再大些，就会暴露，到时，你父亲只会打死你。”
容雪面上染了丝恐惧，随后也坐了下来，“可你方才不是说三哥哥会帮我的吗？”
“他再如何帮你，也不可能替你撮合沈文。何况，你父亲是断然不会同意你嫁给沈文的。”
闻言，容雪气急，“所以你去找三哥哥，不是替我去求他让我嫁给沈文，而是让他将我送走？”
方姨娘拧眉，叹息一声，“你己经长大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难道你不懂吗？”
“我怎么做事情轮不到你来教我！”容雪呵斥道：“你现在在这装好人，以前呢，若你肯管我，我需要自己找出路吗？”
方姨娘神色平和，但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失落，“我说的话你但凡入心过一句，就不会有今天这副局面。”
容雪哼笑一声，看着她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底便生出一股无名火。
“自我记事以来，你整日都是这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我生病了，你是这样，我被人欺负了，你也是这样，是不是我哪天死了，你还是这样。”
方姨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做？是撒泼打滚，还是以泪洗面？或是拿把刀，替你宰了沈文？”
容雪怔愣住，红了眼眶。
方姨娘别过眼，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疲惫，“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东窗事发，你父亲将你打死，以平此事。一条是你乖乖出城，远走高飞，找一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银钱文书我都会为你准备好，余生，再也不要回来。”
容雪泪水滴落，“远走高飞？难道父亲知道了会放过我吗？”
“你毕竟是他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只要你走了，他便不会再追究此事。”
容雪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走。”
方姨娘神情微变，.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都己经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是要犯蠢吗？”
“你以为沈文是真心对你的吗？他若真的在意你，不会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未婚先孕。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你醒醒吧！”
容雪擦了擦眼泪，笑了笑，“所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么蠢的，对吗？”
方姨娘一时语噎，又听她道：“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位置？你若不喜欢我，当初为何要将我养在身边，我就算是一条狗，也总能看见主人的笑脸吧？可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笑过吗？一次也没有。”
泪花在她的眼里打转，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某处，“当初，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只求你抱抱我，你都不肯，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曾。”
“我当然知道沈文是在利用我，他与我交好，不过是想通过我打探容家的消息。”
“你既知道，又为何.....”
“因为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再待下去，一刻也不想。我不想看见你整日冷着脸，更不想看父亲那张虚伪的脸，我恶心。”
容雪笑了笑，“沈文不爱我，无所谓，我也不爱他。不过和他在一起，若是成了，我就是沈家的二少夫人，若是败了，也可气一气父亲，何乐而不为呢。”
方姨娘垂眸，眸中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容雪见她不语，淡道：“既然你不想管我，日后我做出什么选择，不论好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言落，便要往外走。
“站住！”方姨娘登时起身，盯着她的背影，“你父亲己经怀疑你了，这么多天一首派人跟着你，难道你一丝都不曾察觉吗？”
容雪闻言，僵在原地，从头到脚被淋下一层寒意。
“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现在不动，只是怀疑，并未发觉其他。可你今日又见了沈文，你父亲难道不会更加疑心吗？”
方姨娘走上前，放缓了语气，“如今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走，才能保你和孩子的平安，你可明白！”
容雪转过身，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担忧。
她一时恍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方姨娘见状，轻轻拿起她的手，“你虽不是我生，但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或许对你的关心不够，但也不曾亏待过你。如今之计，虽是下策，却可保你平安啊，雪儿。”
容雪眸色攸紧，有一瞬的吃惊，“姨娘？”
她还从未这般叫过她。
方姨娘嘴角缓缓舒展，露出一丝浅笑，“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怎会不关心你呢。听姨娘的话，回去之后，好好待在房内不要乱跑。姨娘，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容雪此时，既惊又喜，惊讶的是她第一次这般同她说话，她好似有一些不适应。
喜的是....她说关心她。
容雪呆呆地点头，“好。”
方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天色己晚，早些回去休息。”
容雪点了点头，盯着她的眼眸，头一次有些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