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秘境最南端,残阳熔金浸透荒芜草甸。沈小星背靠断碑,神识如无形潮汐扫过千里荒原。
罡风呜咽,野草倒伏,确认那一玄一桃的追兵并未踏足此域,她才卸下紧绷的背脊,仰面倒在绒草深处。面具丢在一旁,呼吸间尽是初劫后草木灼焦的气味。
残阳勾勒着此刻这张被易容术修饰得更为利落瘦削的脸庞,下颌到耳际的线条犹如冰刃裁过,唯有眼底沉淀的那片冷寂霜色,依稀残留着几分旧影。
草茎搔刮着耳廓。几乎要沉入这片难得的万籁中,灵台警兆却如冰针炸开!“这么快?”
“千影——移!” 喉间指令未吐全形,身躯己如幻影般凭空侧掠十丈!原先栖身的草甸轰然炸开巨大焦坑!泥土混着草根如暴雨泼溅!烟尘中心,一尊九层玄黑巨塔轰然落地,塔身暗金符文流转,底部“镇”字烙铁般灼红!沉重古拙的镇压之力碾得方圆百丈草屑低伏!
烟尘散处,司南也踏着未熄的焦土缓步走出,玄金袍角翻飞,麒麟暗纹在暮色中似要腾空噬人。无殇剑未出鞘,只悬于身侧低鸣,剑镡处一点寒星锁死沈小星咽喉。他身后,唐洛枝粉衣如灼灼桃瓣,琉璃绳缠绕,灵动眸子里却没了平日娇俏,唯剩凝重与不解。
“交出金神果,”司南也声音浸透枯骨渊底的寒霜,“饶你不死。”
沈小星单手撑地,稳住因瞬移未竟、余力反震而微晃的身形,另一手己顺势捞起那滑稽的娃娃面具扣在脸上。白瓷笑脸遮挡了所有表情,唯余面具眼孔后两点寒芒如星。“凭何?”面具下溢出的声音清冷带笑,如同玉磬撞冰,“秘境灵植,自古无主。凭力者得之。你们以武夺之是理,我以智取之便是盗?”面具嘴角咧开的弧度刺眼。
“强词夺理!”司南也眸中寒意骤盛!无殇剑鞘嗡鸣欲裂,一抹炽白剑芒如割晓残夜,首刺面具眉心!剑气未至,锋锐之意己刺得脸颊皮肤生疼!
沈小星不退!左足踏地,脚踝骨爆出细微脆响,一股源于大地深处的沉浑力量自涌泉穴首冲右腿!“踏星——碎岳!”右脚悍然上撩,化作一道撕裂视线的模糊残影!足尖所过,空间嗡然震荡!沉重玄天塔竟被这纯粹至极的力量撼动根基,轰隆一声离地半尺,塔底符文明灭闪烁!
呛啷——!
“剑来!”清叱声中,碎尘剑化作一道澄澈秋泓脱鞘飞斩!“铛——!”火星炸裂!剑尖精准点中无殇劈落的剑脊!刺耳鸣响震得枯草伏地!面具下眼神沉静如渊,左手虚空一握:“刀现!”斩念刀带着开天辟地的蛮荒煞气凭空凝现,横劈司南也毫无花哨的腰腹!
刀罡凌厉!司南也瞳孔微缩,无殇剑瞬息回撤,剑脊堪堪格住刀锋!金铁交鸣爆响,气浪翻卷!
“双器同御?”司南也手腕翻转荡开刀锋,眼底战意如烈焰焚烧,“倒要领教!”无殇剑尖挽起一轮冰冷孤月,剑招陡变!苍茫剑气如亘古寒潮,挟裹着枯寂凋零之力卷向沈小星周身!那是剥蚀万物的苍茫诀!
“合!”沈小星不退反进,刀剑交错插入脚下焦土!碎尘霜华、斩念煞气两股本源在触地刹那轰然交汇!刺目白光中,一柄通体玄黑、暗金符文缠绕如龙蛇的巨剑铮然入手——无忧重剑!剑身中段浮现熔岩与星云漩涡,剑锋挥动时会拖拽出实体化能量丝线,以重剑为中心展开五十丈绝对领域,范围内所有金属物品都会持续震颤,剑身嗡鸣,似兴奋咆哮!
她双手紧握粗粝剑柄,身形如一张拉满的硬弓,迎着那片苍茫寒潮裂空反劈!剑锋无光!引动的却是周遭百里死寂草野骤然沸腾的地源浊气!草根腐朽之力、焦土怨戾之息汇成一道浑浊巨流,凝于剑锋!
“破灭!”
轰——!!!!
无忧重剑悍然斩入苍茫剑气!地源浊流与枯寂寒潮疯狂绞杀湮灭!能量乱流如失控海啸向西周狂泄!焦黑草甸被掀起数十丈高的泥石巨浪!司南也玄衣鼓荡,被这纯粹蛮力与本源引动的碰撞逼退半步,脚下犁出两道深痕!
剑影翻飞!重剑对孤锋!暮色荒原成了熔炉!玄金劲装与青蓝衣衫在一次次震耳欲聋的碰撞中纠缠、分开,每一次剑刃相击都炸开刺目流光!十丈!百丈!战场在两人脚下挪移!枯木被拦腰斩断,巨石化作齑粉!唐洛枝只能一退再退,琉璃绳舞成一团光幕护持周身,脸上惊骇之色越来越浓!
锵! 又一次火星迸射!两剑悍然相抵!巨大冲力令两人身形骤然拉近至尺许!隔着不过寸余距离,透过那张滑稽娃娃面具仅露的深邃眼孔——
司南也墨色瞳孔中,毫无预兆地掀起滔天骇浪!
那双眼……那被刻意修狭了眼角、沉淀了霜寒的眼瞳深处……竟藏着一泓死寂了数百年的、让他骨血深处都为之颤栗的……
(朝黎——?)
心神剧震的罅隙!
“大叔,”面具下飘出带笑的轻嗤,清泠如碎冰,“分神……会死哟。”尾音未落,握剑的手腕青筋骤凸!剑身力量如山洪决堤,瞬间压下!
嗡——! 无殇剑不堪重压弯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司南也闷哼一声,虎口炸裂,鲜血瞬间染红剑柄!被这股暴增的巨力狠狠崩开数步!
就在这一退的刹那,沈小星己如幻影抽身!无忧剑化作流光归匣,她转身即欲化作青烟消散。
“留下!” 司南也眼中厉色暴涨!染血的左手无视虎口剧痛,快逾闪电般凌空抓向面具边缘!
“哧啦——!”
面具边缘勾住发丝的声音刺耳!脆弱的白瓷笑脸被暴力掀飞!夕阳熔金般的光芒毫无遮拦地泼洒在那张猝不及防完全暴露的脸庞上——额角到下颌的线条被术法修得冷硬如刃,不似旧日温润,却愈发凸显眼底那片猝然撞破一切的——
惊惶!
如同寒潭深处投入滚石!司南也死死扣住她挣扎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深不见底的瞳孔收缩如针,死死钉在那张陌生又致命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血沫:
“朝、黎——!”
时间仿佛凝固。
沈小星浑身猛地一僵!挣扎的动作有瞬间彻底的凝滞,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随即,所有被点燃的尖锐气焰骤然坍缩成眼底一层冰壳,低垂的眼睫盖住所有波澜,只剩下一片近乎麻木的疏离。嗓音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每一个字都敲在冰面上:
“朝黎?”她扯动嘴角,勾勒出一个生硬又嘲讽的弧度,“大叔认错人了吧?我名沈小星!行不更名!”她猛地抬头,被攥住的手腕爆发出惊人力量试图挣脱,声音陡然拔高,“放手!打不过就抢,抢不了就污人名节吗?” 视线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洞穿、翻涌着滔天惊疑与某种更汹涌洪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