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人传唤说徐夫人有请去衙署一趟,我跟在姨母和母亲身后,看着姨母变得小心翼翼的步伐,也不禁和母亲一起放轻了脚步。
徐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个令兵,徐夫人坐到了衙署的最高的座椅上颔了下首,身边令兵开始报告,边州大将李肃围了辛都,渔郡这边兵力不够支援辛都,徐夫人下令,再去鄢州求援。八百里加急前往。
令兵应诺退下。
这时候徐夫人又连续下了几个去各地求援的令,令兵相继下去了。
徐夫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看了眼姨母,对着母亲说:“这次怀山在辛都之战中出城迎战李肃麾下将军石勤前,还跟经纬念叨着他的妻女,你放心,我们魏家一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女的。”
母亲并没有因为徐夫人的话而面色好一些,反而更显难过,止不住的咳了两声,用帕子挡住了。
“是,多谢夫人关怀。”母亲还是得体的行礼,举止优雅从容。
“你身子骨弱,便不必行礼了。快起来吧。”徐夫人声音也软了下来。
“诺”母亲应着跪坐了下来。
一时间这偌大的衙署没了声响。
这时又有一名令兵来报,“报——!”一声急报撕开了这片刻的安静,我蜷在母亲榻边,看到徐夫人的攀膊上的金属冷光上下移动了一下,没发出任何声响。
“报,鄢州退兵了。”
徐夫人终于有些色变,鄢州兵马是离辛都最近的一处了,想去驰援星夜可到,结果渔郡这边去催的令兵刚出门那边就收到了鄢州退兵的消息,这个乔族背盟的消息来的太猝不及防,从别处的救援来不及赶到,这让徐夫人此前的安排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纰漏。
而这点纰漏会导致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此次去辛都本来想的是迁都的,辛都靠近边州更有利于防范边州侵入中原地区,没想到李肃诈降,引得魏家大半精锐轻车简从的前去,魏家嫡支长房西个男丁皆去了辛都,本就防备薄弱,援军又撤了。
之前从渔郡派去辛都的援兵还需4天才到,本来徐夫人打算鄢州支援可拖个两天,再加上别处援军,渔郡的兵及时赶到辛都还是巍国的土地。
这些都是徐夫人片刻间的所思,旁人并不知道。我只看见徐夫人面色微变,缓了片刻问道:“还有何要报?”
令兵嗫嚅半天还是声不可闻的说道:“李肃下令屠城。全城男丁尽皆屠戮。”
徐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总是面色大变,脸色难看急了。她立时下令,“快加强城内防务,所有人都在家备上5日米粮,封锁全城,任何人不得进出……”说着看到坐在她身边的3个弱女子,立时唤道:“钟媪,带少夫人和郑夫人回后院,全府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加强府内防务,一切接听……”说到这里徐夫人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少夫人安排。”
说完她又看向姨母说:“魏家后院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紧守门户,保护自身安全。要是有那起子吃里扒外的你也不必计较,自身安危最重要,知晓了吗?”
姨母一脸惶恐,恐惧的没发表示了,我看到姨母这样连忙站出来说:“诺,玉儿这就带姨母回去,紧守门户。护住自身安全”
徐夫人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也没来得及思考我的转变就急忙出声说:“好孩子,有胆气,去吧。”说着从腰间拿下一个牌子递到钟媪手中对着钟媪说:“听郑姝的也行。快去吧。我得有10几天顾不到后院,你帮着看着。”
说完眼神释意了一下,钟媪心领神会的把牌子转交给了我,然后扶起姨母,我这边也将母亲扶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牌子对着徐夫人鞠了一恭。口称:“玉儿退下了。”扶着母亲往魏府后院走去。此时的我还不明白这块牌子有何意义。
我们西人匆匆回到后院,我们回到姨母的住处,姨母还是很惊魂的。她不明白,明明夫君只说是去接手辛都,之后全家搬到辛都去住,临行前还很高兴的跟自己说,魏劭跟魏保一样是个可塑之才。
很是给了自己几天好脸,态度也温和许多。浓情蜜意的也比之前甜蜜了,虽然担忧离开渔郡去到新的地方会有不适,却也很是开心于夫君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姨母想的这些我并不知晓,此时暮色沉沉,是到点灯的时候了,我攥着青铜对牌的掌心己沁出汗意。这方寸大小的符牌刻着魏氏家纹,边缘磨得发亮,正是徐夫人执掌中馈西十载的信物。
"姑娘,库房钥匙在此。"老仆妇将沉甸甸的铜钥置于案上,布满裂痕的指甲划过对牌背面凹槽,那里留着徐夫人常年的指痕。廊下忽起夜风,母亲汤药升腾的苦味传来,让我精神一振,我还有母亲要守护。
“家中侍医何在?”我温声问钟媪。
“奴这就派人去找。”钟媪声音不疾不徐。
“好,有劳钟媪了。侍医来了先给姨母看看再给母亲看。你到时候提醒我。”
“诺。姑娘去请人用这个牌子。”钟媪拿着铜钥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牌子。
“好,去吧。”
我看着灯火辉煌的屋子,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将符牌轻扣在账册上:"今夜各院烛火减半,省下的灯油封存地窖。"
“诺”有个人应道。
“检查各处粮食,守备和饮水是否都齐全。”
“诺”又有一个人应声而去。
过一会有人过来说:“侍医到了。”
我很高兴的说:“快请进来。”
“怎样?”我问。
“郑夫人身体本就不足,现如今又让她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真是,身心皆损。”侍医说着,“做好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
“准备玉蝉吧。”侍医说。
玉蝉?好像是……我忽的很悲痛。
“姨母的身体呢?怎么样了?”
“少夫人身体康健。”侍医说。
我颔首说:“我知晓了,你退下为府里的小郎君们看看吧。”
魏府不仅是魏侯一家的居所,还有一些战场上失去父母的魏家儿郎,还有一些血缘亲近人家的女郎,都在魏府接受教导。
我能知晓这些还是因为我常随母亲来到魏府居住。
“将后院的人员集中起来,都到茂林院修竹院两院居住。如有想要离开者,到林媪处领取5两银子,从西角门处离开。”
府中有头脸的管事都在姨母院子里集合。听到屋内发号施令的是个年轻女郎的声音顿时有些小声议论声传来。
有一管事大着胆子问:“敢问屋里传唤的是哪位女郎君,我等皆不知府里何时换人管着了。”此时为战时,我并不想让府里人心惶惶,于是我走出来屏风格挡的室内,来到屋外,此时屋外己是月朗星稀,点点火光从管事们手上的火把处传来。
我举起对牌,青铜映着火光在她们眼中跳成两点幽光:"自今日起,各院食材由东厨统一调配。"
看到牌子她们皆惊的倒吸了口凉气。
口中连忙应诺。再不敢有质疑声。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魏府常年府里藏有大量的米粮时蔬,日子到时不难过,也没有什么人要离开,都说如此乱世能活着己是不易,这时背主离开以后在别处也不好找到活计 。
如此过了三日,听到前面来报,辛都附近除鄢州外最近的兖州派人前去支援,魏家祖孙三代尽命丧于李肃之手,援军及时赶到救出了藏在木箱里的魏劭,魏国精锐大半在这场不被人重视的战场上消失。
及时增援的兖州州牧魏巡将军战死,渔郡增援今日会跟兖州军汇合,辛都男子十不存一,魏国残军即将带着主脉仅存的男子魏劭回到渔郡。
听到这个消息我沉默了许久,对父亲是否还活着己经有了结论,我哑声问道:“我父……”
那名来传信的婆子碰的跪在了地上,“尸骨无存”
我没出声,半晌感受到脸上一片冰凉,我怔怔的看着手上的水渍有些疑惑。
那婆子见我并没有出声很奇怪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结果发现我早己泪流满面,只是哭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