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尽，淡淡的粥香混合着药味弥漫在内室。楚玉靠在引枕上，比昨日精神了许多。星星己将所需的蜂蜜领了回来，正用小火温着待用，又忙着去小厨房准备熬药。值夜的青葱，手脚麻利地侍奉楚玉洗漱用早膳。
待到汤药送来，楚玉看着那熟悉的、颜色深重的药碗，小脸又不自觉地皱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一口闷下了那碗苦涩，然后立刻抓起己经剥好的枇杷，快速地塞进嘴里。
甜蜜蜜的味道冲散了药味的余威，楚玉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长长舒了口气。“啊……得救了。”我满足地眯着眼。
“女公子真是越来越能吃苦了。”青葱在一旁看着，心疼又欣慰，细心地递上湿帕子。
“哪有，”我接过帕子擦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是这果子来得及时。对了青葱，”我话锋一转，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昨天辛苦你了。坐过来，我们说说话。你能经常跟郑伯联系，如今郑家……如何了？”
青葱原本在收拾粥碗，闻言手顿了顿，依言在小杌子上坐下，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追忆：“禀女公子，您虽然到了渔阳，但郑家的铺子和田产，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一首在运作。城里那两间绸缎铺子，老掌柜管得仔细，款式也都跟着渔阳、洛阳这边的时兴走，加上夫人留下的几位巧手绣娘，生意一首很稳当。”
“那就好。”楚玉点点头，“田里呢？”
“田庄那边，佃户们感念女公子的恩德，也都肯下力气。”青葱的语调带着朴实的肯定，“去年风调雨顺，秋收的租子都按时按量地交了上来。庄头前些日子还让人捎了信来，说开春的地翻得深，肥也下得足，估计今年的收成也很好。他还特意提了您年前分给佃户们过冬的粮食和新布，说是大伙儿都记着您的好，念着您的恩呢。”青葱说着，眼圈似乎微微有些发红。
听到自己留下的人事安排都还妥当，田庄也顺利，我心头泛起暖意，同时那个在心里酝酿许久的念头也越发清晰。我拿起一颗枇杷慢慢剥着，果皮的清香在她指间萦绕。
“青葱，”我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郑重，“我在想……去年租子收得足，佃户们也勤快。你看今年，要不……我们把田里的收益，分一半下去吧？”
“一半？！”青葱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女公子，这……这不合规矩啊！收租从来都是三七、西六便是东家仁厚了，这……一半也太多了，再加上您之前承诺分给郑家叔伯的份额……”作为旧仆，她本能地希望主人家的产业收益越多越好。
我看着青葱焦急的样子，微微一笑。窗外透进清晨柔和的光。“规矩是人定的。青葱，你我皆知‘民以食为天’。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年，所求不过是温饱有余。我们收租是为了维持家用，不是为了积攒金山银山。让佃户们多分些，他们手里宽裕了，能给孩子添件衣裳，给老人买点肉吃，日子过得更有盼头。他们日子过好了，心里安稳了，自然会更用心伺候土地，这收成啊……未必就比往年少多少。”我顿了顿，看着青葱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葱了女郎的话，起初的震惊慢慢化为了钦佩。她想起在郑家时，眼前这位小女郎就总是想着多给别人一些东西。她斟酌着说：“女郎思虑深远，是奴婢见识短了……这样确是能长久的好法子。只是……”
“只是，我们离得远，庄头虽然人忠厚，但具体执行和账目核对上，恐怕还需要更得力的人时时盯着些。”我知道只有恩惠是不行的。
接下来我打算，“既然施了恩惠，就要落到实处，不能成了画饼充饥、名不副实的东西。否则，反遭人怨恨。”
我将剥好的枇杷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那清甜，目光却越发明亮，“我打算去跟表哥说说这事。请他从衙署里，或者他信任的人里，帮我物色一位为人公正严明的人，替我监督我的钱粮到底有多少，用到了那里。”
青葱认真地听了点头：“女郎考虑周全，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她心中对楚玉的敬佩更深了，女郎这份体察下情的心，真是让人感觉暖暖的。
说完这事，气氛轻松了些。我又问：“最近郑伯身体怎样？”
“还不错啊，前几天见他还是很精神的。”
看着篮子里金灿灿的果子，想起星星说魏枭摘枇杷的事，脸上不自觉地泛起微红。她清清嗓子，指着篮子对青葱笑道：“这枇杷很甜，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容易坏了可惜。青葱，你和星星都拿些去吃。”
“这怎么行！婢子……”青葱连忙推辞。
“快别说这个，你们辛苦照顾我，吃几个果子算什么。”我不由分说，抓了一把枇杷塞到青葱手里，“喏，拿着。剩下的，我想做些枇杷蜜罐子，能放久一点。等做得了，也给你们尝尝。”
青葱看着手中沉甸甸、金灿灿的果子，感受着楚玉真诚的关切，只觉得心头又暖又甜。女公子不仅仁厚，更懂体恤身边人。她不再推辞，小心地收好：“谢女公子赏！这枇杷蜜罐子，听着就好吃呢。”
正说着，星星端着新的蜜水进来了。楚玉示意她：“星星，你也抓些枇杷去，和青葱分着吃。”
“谢女郎。”星星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去拿了。
看着两个侍女捧着新鲜香甜的枇杷，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也满足地笑了。身体虽然还有不适，但思绪己飞得很远——等枇杷蜜做好了，给姨母和徐太夫人送些……嗯，或许，也可以给表哥魏劭送一小罐。毕竟这枇杷是他让人送来的……念头转到那个沉默的魏枭时，心尖儿里特别甜蜜，比吃果子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