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最近有点烦躁，杨女士从线上转战线下了。
她的骚扰消息好像少了，但是她干了更令人无语的事情。
她会来送早餐。
这搞得路瑶很尴尬，自己己经是离家的大人了，会去食堂自己会吃饭，她来送这些东西干嘛呢？
以为自己需要吗？
同学会问起来的，这会让她觉得难堪。
自己真正需要的她又给不了……
不，现在的路瑶不需要什么。
也不对，说是完全不需要也不至于。
她和易囡媂渐渐地有了些交集，在面对着易囡媂时她还是会想起她的不好，她心中的自卑还是会隐隐浮现。
但是在没有易囡媂的日常生活里，她过得还是很快活的。
现在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美女，行走的时候就像一束耀眼的阳光，引得向日葵路人们频频侧目。
丑小鸭和白天鹅的故事在这里也还在上演，只不过现在路瑶是那只白天鹅。
“你皮肤好好啊，怎么护理的？”
“我就是平时少晒太阳，再加上这个，还有这个护肤品。”
“哇……”
路瑶的舍友李冬梅就是这样一款在言情小说里出现的丑小鸭女角色。
毕竟以竞雄为主题的叙事中外貌的雌竞是少不了的。
它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得隐晦，但只要竞雄主题不消失，雌竞就不会消失。
这是丑小鸭女角色的一大作用。
虽然路瑶也曾是丑小鸭。
但她向往白天鹅，很多女人都向往白天鹅，就像男人们希望的那样。
而丑小鸭虽然本性并不惹人讨厌，但是男人讨厌她们，所以世界为丑小鸭和白天鹅们设立了许多隔阂，让她们都忘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物种的两种存在形式。
于是丑小鸭们在成为白天鹅后要和丑小鸭彻底切割开，包括切割掉曾是丑小鸭的自己。
当然，在灰姑娘的故事里，丑小鸭们还有另一大作用，但这是后话了。
总之，成为了惹人羡慕的白天鹅，生活在一个鲜少有人知道她背景的新环境，路瑶在这里仿佛获得了重生。
而且旧的公主己经死了——林玉澄，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
她己经不喜欢易囡媂了，从而退出了这场竞争。
不光如此，林玉澄还加入了学校的摇滚乐队，她开始做杀马特发型、化浓妆、纹身了。
生吃大蒜、杀马特、浓妆、纹身，或许这世界上存在着集如此元素于一身的公主，但那也需要王子的一句“你好独特”才能够成立。
而林玉澄就没有获此殊荣。
他看到林玉澄天蓝色的短袖T恤衫下伸出的手臂不再是藕白的一节，上面印着黑乎乎的一团乱线。
是一个纹身。
易囡媂很震惊。
“早上好？”
林玉澄发现了他，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易囡媂的眼神，她讨厌他这样嘴上不说却用眼神说的狡诈，她讨厌这种沉默，自己曾经就很擅长于幻想这份沉默背后的深意。
于是她举起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
他浅浅一笑，耸了下肩。
“挺好的，很适合你。”
林玉澄看向易囡媂平静的眼睛，她知道这只是他故作尊重的虚伪体面。
她知道他想说的是不好，不合适。
纹身，黑乎乎的，纹了就不能保持嫩的无瑕皮肤了，所以自然是不适合女人的。
但是她纹了，也就不需要这合不合适或是独不独特的评价了。
于是旧公主林玉澄就这样退场了。
在一次学校演出中她把票赠给同城的同学们，自然也就赠给了路瑶一张。
路瑶看着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林玉澄，看到她有力地锤击着鼓面，手臂上硬朗的肌肉线条和黑乎乎的纹身正纠缠着舞动。
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之感在心中酝酿着。
原来她们都长大了，大家都改变了好多。
演出的间隙，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易囡媂。
他反倒没怎么被场馆内的热烈氛围带动情绪，只是随着歌曲的节奏微微晃动着身体。
正当她想要追随他眼神的终点而一探他心的究竟时，他脖子上的那条肌肉却突然一动，然后带动着他的头转了过来。
他凸起的漂亮的喉结轻轻地上下浮动。
路瑶自己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她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突出的喉结，这样这个动作不会特别明显。
“怎么了？”
路瑶感觉他的口型在这样说着。
但她不确定，眼神迷茫着。
易囡媂凑近了，他的眼神首首地望进路瑶的眼底。
“怎么了？”
他是这样说的吗？
路瑶还是不确定，只得摇摇头。
走出场馆后，易囡媂很自然地走在了路瑶身边。
“大家都改变了好多。”
他突然这样说着，眼睛很认真地看着路瑶。
突然地，路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好开心。”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着，她现在真的很开心。
“是啊。”
从那之后易囡媂和路瑶就有了比较固定的交集，不算很频繁，但是一首没有断联。
不过她也没有以前那么兴奋了，如果他早来个一年半年的，她一定会很殷勤地迎接。
他现在就好像是一个小时候很喜欢的糖果，那个时候很难买到，所以格外珍惜，但是长大后这糖随便可以买到了，所以那份记忆中的美味就打了折扣，它在心里的价值自然也就低了。
再加上那句“很一般”。
在路瑶和他深聊时，那句话还是会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
还是会难过。
还是会不甘心。
但是她也没主动断联。
白天鹅从身边的丑小鸭那里吸收了足够的自信，而现在小说世界里的聚光灯也更多地大在了她的身上，她用这些能量填补了和易囡媂说话时的不适。
她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很自洽的循环中。
学业生活稳步进行着，社交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
这样的一个循环里，杨书翊的介入是多余的。
同学们都说她肯定生活在一个很爱她的家庭，因为她很明显被养得很好。
什么“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这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的人”。
她没有反驳。
世俗告诉女人们，被养得很好好像要比自己过得好更光荣。
语言上早有这样的痕迹了，被养得很好这种描述也更多地出现在对女人所说的话语中，我们很少见大家描述一个男人被养得很好，又或是一个男人以被养得很好而骄傲地昂首挺胸。
毕竟王子总是希望圈养更多的女人，而不希望她们都无拘无束地奔跑在大草原。
女人没有被养，这是不应该的。
而没有被养好，甚至是女人的一种罪过。
就像重男轻女是女人之罪，丈夫出轨家暴也是女人之罪一样。
被养得很好，在现在的路瑶眼里是一种很棒的夸奖。
在同学们的论调下，路瑶还感觉到了一种满足：
即便人确实无法改变原生家庭，但她也可以通过努力，让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只有自己记住的原生家庭，这样就像只有被污蔑者才知道的唯一真相一样，可以被轻易地掩盖起来了。
自己可以养好自己，然后被当作被养得很好，从而弥补原生家庭的痛。
她很喜欢这样，所以杨书翊就是那么那么的多余了。
更别说同学们还会把她有些内向的性子说成是清冷，然后再搭配她姣好的外貌把她想象成一只遗世而独立的仙鹤模样。
一般来说，仙鹤的妈妈也是仙鹤。
而杨书翊的样貌举止都和仙鹤相去甚远。
说是一只肥鹅还差不多。
她不想让自己被养得很好的仙鹤神话被打破，所以自然一点也不欢迎杨书翊了。
“你到底要干嘛？”
“呃，我想说，对不起……”
“哦，那我听见了，你走开吧。”
“不，不是这样……我是想说，让我们和好。”
“我们现在不挺好的么？”
“……没有吧。”
“别给我送东西了，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那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滚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