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晨雾，谢聿珩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护国寺，方才在护国寺的对话如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阿罗骑着马跟在身侧，时不时瞥一眼沉默的君主，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行至城郊一片槐树林时，前方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透过斑驳的树影，可见几个身着粗布长衫的年轻书生正围坐在青石旁，酒葫芦与书卷随意摆放在地，显然是在此处歇脚。谢聿珩抬手示意停步，乌骓马发出一声低嘶，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兄台可知？当今陛下登基后，竟废除了世家举荐制！"其中一个圆脸书生涨红着脸，挥舞着酒葫芦，"寒门子弟皆可入科场，这等壮举，自开国以来可从未有过！"
"此言不假！"另一个清瘦书生抚掌大笑，"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陛下此举，当真是千古明君！"
谢聿珩闻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阿罗却警惕地打量着西周，手按在剑柄上微微收紧。
"话虽如此..."突然，一个戴着破旧方巾的书生摇头叹息，"可陛下手段也太过狠辣。听闻他登基之初，一夜之间斩杀了三十余名前朝旧臣，血流成河啊..."
"住口！"清瘦书生猛地起身，酒葫芦险些摔落，"陛下若不雷厉风行，如何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况且若无陛下铁腕，我等寒门子弟哪有今日机会？"
几人争论不休，全然未察觉不远处两道人影。谢聿珩翻身下马，玄色劲装在林间微风中猎猎作响。阿罗见状，急忙跟上并示意暗卫隐匿身形。
"几位兄台好兴致。"谢聿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惊得书生们纷纷转头。当看到来人周身散发的贵气与身后矫健的随从时，众人皆是一愣。
"阁下是..."圆脸书生结结巴巴地问道，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聿珩腰间的龙纹玉佩上。
"不过是个游历的闲人。"谢聿珩缓步上前，弯腰拾起地上一卷诗文，"方才听几位高谈阔论，倒是有趣。"他随意翻阅着书卷，目光扫过上面清秀的字迹，"以诗言志，以文论道，几位胸中倒有些丘壑。"
书生们见状，顿时来了兴致。戴方巾的书生拱手道："我等乃进京赶考的举子，今日在此歇息，不过是酒后胡言，让阁下见笑了。"
"酒后吐真言罢了。"谢聿珩将书卷放回原处，"听闻陛下废除世家举荐制，几位觉得如何？"
"此乃天大的好事！"清瘦书生激动地说，"以往科考，不过是世家大族的游戏。如今陛下广开贤路，只要有真才实学，不论出身皆可入仕，此等恩德，我等没齿难忘！"
"只是..."戴方巾的书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陛下手段过于强硬。虽说乱世需用重典，可如此杀伐，终究..."
"兄台此言差矣！"另一位一首未开口的书生突然反驳，"若无雷霆手段，如何破这百年积弊？陛下此举，看似残暴，实则是为天下苍生！"
谢聿珩饶有兴致地听着众人争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些书生虽稚嫩，却各有见地，不似那些迂腐的老臣，只知守着祖宗规矩。
"几位既为赶考而来，何不与我同往城中？"谢聿珩突然提议，"也好路上讨教一二。"
书生们大喜过望，连忙道谢。就在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数十名山匪从树后窜出，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此路是我开！留下钱财，饶你们不死！"为首的山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书生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有的躲在树后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瘫倒在地。阿罗正要出手，却被谢聿珩抬手制止。林间的风卷着血腥气掠过他的鼻尖，看着几个书生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他眼底的寒芒几乎凝成实质——这些本该奔赴春闱的寒门才子，若今日命丧匪手，自己广纳贤才的诏令岂不成了笑话？
"保护好几位公子。"谢聿珩冷声下令，身后暗卫如鬼魅般瞬间将书生们围住。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刃出鞘的寒光映照着山匪们惊恐的脸——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绝非寻常富家子弟。
战斗不过片刻。暗卫们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山匪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己横尸当场。为首的山匪瞪大双眼，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栽在一群看似文弱的书生和两个贵公子手中。
"多谢...多谢恩公救命！"书生们惊魂未定，纷纷跪地叩谢。戴方巾的书生脸色煞白，望着满地尸体，声音颤抖，"我等...我等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恩公恕罪！"
谢聿珩收剑入鞘，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再随意议论。祸从口出，小心招来杀身之祸。"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几位胸中所学，倒也值得一观。好好准备春闱，莫要辜负了满腹才华。"
说罢，他翻身上马，乌骓马长嘶一声，扬起阵阵尘土。阿罗紧跟其后，却在策马离开时忍不住笑道："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换作从前，敢议论您的人，可不会有这般好下场。"
谢聿珩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腐儒与才子，朕还是分得清的。"他握紧缰绳，望着前方渐亮的天色，"这些人虽有稚气，却不乏真知灼见。朕的朝堂，正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传旨。"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命京畿卫统领即刻点齐三千精兵，沿各条进京要道清剿匪患。但凡遇到匪窝，不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
阿罗骑在马背上，望着车帘后隐隐透出的压迫感，忍不住劝道："陛下，是否太过严苛？恐伤无辜..."
"无辜？"谢聿珩猛地掀开帘子，猩红的目光扫过来，惊得阿罗胯下的马都后退半步，"那些被掳走的百姓、被劫杀的学子就该死？朕既开了科举之门，便容不得这些鼠辈在路边拦路！"他重重放下帘子，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三日内，朕要看到所有匪寨化为灰烬。"
阿罗闻言，心中了然。看着君主坚毅的背影，和多年前那个在冷宫里发奋图强的少年的背影重叠。如今的陛下，早己不是那个只知用杀戮立威的帝王。他的心中，装着的是整个天下。
马蹄声渐远，林间恢复寂静。书生们望着恩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回过神来。他们不知道，方才与自己谈笑风生、并肩作战的"富家子弟"，竟是当今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