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朱雀门的城砖结着薄冰，沈砚冰的皂靴踩过门槛时，听见符纸在风雪中发出细碎的响。七张杏黄符纸分七星方位贴在门洞两侧，每张都画着扭曲的荧惑守心图，朱砂笔触间掺着极细的狼毒草粉——这是三日前他在曹正淳袖口发现的、用于标记死士的毒药。
"砚冰，符纸右下角的折角。"苏若雪的素白披风拂过符纸，香粉盒底的牡丹纹在冰面上投下暗纹，"北斗七符，摇光位的符纸缺了角。"
他抬头，看见摇光位的符纸果然折了个三角，露出底下用隐血写的"苏"字——与苏若雪父亲官印上的笔锋完全一致。沈砚冰的指尖划过符纸边缘，狼毒草的腥气混着铁锈味钻入鼻腔，这是星官血与毒草混合的特有气息，与药庐秤杆上的血痕如出一辙。
"每道符纸对应一名异见者，"他低声道，算筹在掌心敲出北斗节奏，"摇光位的缺口，是曹正淳给夜鸦死士的灭口信号。"
更鼓响过二通，城门突然传来喧哗，几个皂隶正往百姓门上贴同样的符纸。沈砚冰注意到他们靴底的红胶土，与曹正淳密室密道的土质相同，腰间挂着的青铜铃，刻着的夜鸦纹与顾星澜的天机阁信物截然相反——这是伪冒的死士标记。
"借避灾之名，行标记之实。"苏若雪的银簪在符纸上轻轻一挑，符纸应声而燃，露出底下用狼毒草汁画的民居平面图，"看火焰颜色，是用星官血调的朱砂，遇火显形。"
沈砚冰望着燃烧的符纸在风雪中飘成北斗状，忽然福至心灵。他捡起未燃尽的符纸，发现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七月十五，玄武门三鼓"，字迹与漕运码头密信上的完全一致。更关键的是，符纸灰烬落在雪地上，竟摆出九星连珠的阵型，摇光星位正对着苏若雪的居所。
"苏姑娘，随我去西市。"他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星盘缺口对着符纸灰烬的摇光位，"这些符纸不仅标记异见者，更是九星阵的方位锚点。"
西市的雪地上，每张符纸都贴着不同的商铺：卖笔墨的王记斋、打铁的李二炉、说书的茶寮……沈砚冰数到第七家药铺时，发现门板上的符纸折角处渗着紫黑色——那是星官血与狼毒草粉混合的痕迹。他忽然想起药庐秤杆上的三十七道血痕，这些商铺的主人，正是当年力证前太子清白的星官后人。
"砚冰，看符纸的荧惑图。"苏若雪忽然指着茶寮门上的符纸，火星轨迹竟比《太初历》记载的偏西七分，"这是曹正淳故意留下的错误，为的是引我们入彀。"
更漏声在雪巷里回荡，三名夜鸦死士突然从屋顶跃下，袖口的狼毒草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沈砚冰甩出算筹，竹筹击中对方手腕的同时，苏若雪的银簪己划破对方衣襟，露出里面绣着的九星阵图——每颗星对应一张符纸，摇光星位标着苏若雪的生辰八字。
"沈砚冰！"为首死士的刀刃在风雪中划出寒光，"监正大人说，集齐七张符纸的血，就能让九星连珠提前现世！"
沈砚冰的算筹在地上摆出"天罗地网"阵，忽然发现死士颈间的玉坠，正是药庐骸骨身上的同款。他趁机夺过对方手中的符纸，发现背面除了日期，还画着漕运码头的水纹——那是曹正淳私军的集结信号。
"苏姑娘，符纸的折角方向！"他忽然大喊，"北斗七符的折角连起来，是漕运码头的地形图！"
苏若雪的指尖在符纸上快速移动，七张符纸的折角果然拼出码头仓库的方位。她忽然掏出香粉盒，将荧光粉撒在符纸灰烬上，九星阵的轮廓在雪地上清晰显现，摇光星位正对着沈砚冰的胸口——那是曹正淳为他准备的祭阵位置。
更深露重时，两人站在玄武门的阴影里，望着城墙上新贴的符纸。沈砚冰握着从死士身上搜出的密信，火漆印上的北斗纹与符纸折角完全吻合，信中写着："以异见者血祭符纸，九星阵成，天命归曹。"
"砚冰，"苏若雪忽然指向天际，荧惑星在符纸火光中显得格外暗红，"这些符纸，就是曹正淳的'天命算盘'，每道符纸下，都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他望着符纸上的"避灾"二字，想起七年前乱葬岗的雪。那时曹正淳也是打着"避灾"的旗号，将三十七星官投入火海。沈砚冰的指尖划过符纸背面的漕运码头图，忽然轻笑："他以为用符纸就能掩盖罪行，却不知，每张符纸，都是钉在他罪证墙上的钉子。"
雪不知何时变大了，符纸在风雪中哗哗作响，却盖不住沈砚冰心中的算筹声。他知道，第二十西章的符纸不是终点，而是破局的关键。当曹正淳用星官血绘制符纸，当异见者的血染红城门，当楚宣帝的祭天仪轨进入倒计时，他们的棋局，终将在符纸的灰烬中，露出最锋利的破局之笔。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符纸折角，忽然说："砚冰，你看，符纸的摇光位，正好对着观星台。"
沈砚冰望着远处观星台的灯火，想起养父在齿轮间藏的血书。他忽然明白，城门的符纸，药庐的秤杆，浑天仪的齿轮，都是曹正淳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是每个敢于撕下符纸、首视真相的人。当他与苏若雪带着符纸走向紫宸殿，当楚宣帝看见符纸背面的漕运码头图，那些被标记的异见者，终将在人心的天平上，称出最沉重的真相。
雪停了，启明星在东方亮起，城门的符纸映着星辉，恍若一张丈量天命的大网。沈砚冰知道，下一章的故事，将从这张网开始，而他们的棋局，终将在九星连珠的夜，用符纸的灰烬与算筹的轨迹，写下观天者的终极答案——天命不可欺，人心自昭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