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依缓缓转身,眸光凝向冰忻夜,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声音轻缓似风:“王爷,可还记得我曾托青墨,转交过一枚刻着荼蘼花纹的玉佩?”
冰忻夜眸色沉静,应声:“本王记得。”
乌兰布娜忽的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与惊异:“安妃,你能活到如今,当真是桩奇事。”
安洛依脸上闪过一瞬尴尬,很快又扬起笑,瞥了眼冰忻夜,似自嘲又似感慨:“可不嘛!所以才想找棵大树倚着,可瞧这样子,这大树……怕是靠不住咯。”
冰忻夜面色瞬间微变,眼底冷意翻涌,沉声道:“青墨,继续用刑。”
那刘浩一听又要见青墨、用鹅毛,眼神里闪过绝望与狠戾,猛地仰头,一口咬向自己舌头。不多时,鲜血从唇角溢出,人己昏死过去。
青墨忙上前查看,随即回禀:“王爷,他咬舌了。”
冰忻夜声音冷得似能冻住空气:“传太医,务必治好,治好接着审。其他人呢?”
一侍卫快步上前,双手递上证词,禀道:“王爷,人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这是证词。”
冰忻夜接过证词,快速扫过,而后抬眼,对青墨道:“再去审一遍。”
“是。”青墨领命,转身退下。
天色渐晚,暮色如墨侵染天际,冰忻夜瞥了眼外头,对众人缓声道:“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吧,这边一有结果,即刻通知。”
众人领命退下,安洛依站在原地,望着冰忻夜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冰忻夜抬眸,对上她的目光,淡淡道:“安妃若有话,便说。”
安洛依抿了抿唇“没事”冰忻夜神色微顿,又埋首于案前证词。
安洛依轻叹,转身欲走,却听冰忻夜忽道:“你选的‘大树’,一首都靠得住”声音戛然而止,安洛依诧异地回望,却见他又恢复了冷峻模样,只淡淡摆手,“去吧,候着消息便是。”
待安洛依离开,冰忻夜揉了揉眉心,青墨折返,低声禀道:“王爷,人经太医救治,勉强清醒,可嘴硬得很,只说奉命行事,问不出背后主使。”
冰忻夜眸中寒芒一闪,“继续审,本王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能藏到几时。”说罢,指尖重重叩在证词上。
回驿馆的路上,暮色如墨泼洒,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得得”轻响。斡狼·阿羯勒了勒缰绳,侧首看向乌兰布娜,眉间凝着思索:“郡主,您说……会不会是云国派人指使的?”
乌兰布娜微垂眼睑,玉指轻轻缰绳,沉吟道:“若真是云国所为,安妃怎会毫不知情?”
斡狼·阿羯咂咂嘴,语调带几分猜测:“说不定安妃是演的呢?”
“哪有人傻到主动跳出来暴露?”乌兰布娜倏地扭头,杏眼圆睁,语气满是无奈。
“可……”斡狼·阿羯还想争辩,乌兰布娜己抬手打断,“好啦!没听安妃说吗?她身边监视的人一大堆,纵有心思,又能做什么?”说罢,甩了甩马鞭,催马朝驿馆方向而去,裙裾在夜风中猎猎翻飞。
刚踏入驿馆,暖黄灯火映出一道熟悉身影。那人倚在案前,正慢悠悠啜着茶。乌兰布娜定在原地,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二哥?”满是不敢置信。
斡狼·阿羯忙躬身行礼:“二少主。”
阿布放下茶盏,目光在乌兰布娜身上打转,挑眉问:“你这装扮,搞什么名堂?”
乌兰布娜快步上前,拽住阿布衣袖,语速极快:“阿,是配合大元抓人呀!”
“抓人?”阿布眉心拧起,满是狐疑。
“二哥竟不知?咱们上贡的马匹,染了疫病呀!”乌兰布娜急声解释,眼尾都透着焦急。
“听说了,然后呢?”阿布端起茶盏,又啜了一口,神色依旧淡淡,可眼底却悄然闪过一丝探究 。
乌兰布娜微微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人是抓到了,可幕后主使还没影儿呢!那家伙一口咬定是安妃,明摆着是攀咬!”
阿布抬眼,疑惑地问:“安妃?”
乌兰布娜轻轻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就是云国来的和亲公主呀,聪慧得很。之前咱们跟大元的五场比武,她赢了西场呢。”说这话时,她想起那些失利的比试,眼底隐隐透出失落。
阿布听着,没立刻接话,心里却悄然泛起涟漪——他竟许久没见到“小安”了,思念如藤蔓般悄然蔓延。
“二哥!”乌兰布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阿布的思绪。
阿布猛地回神,看向乌兰布娜,有些无措:“啊,怎么了?”
乌兰布娜撇了撇嘴,佯装嗔怪:“你想啥呢?我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阿布挠了挠头,沉吟片刻,眼神逐渐坚定:“我在想,后面五场比武,我跟你们一起进宫吧。”
乌兰布娜眼睛瞬间亮了,惊喜地笑起来:“真的呀?”
阿布认真点头:“嗯。对了,我得回汇通栈了。你们要是有事,就去汇通栈说暗语,我会主动找你们。”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驿馆,身影很快融入夜色里 。
安洛依刚踏入思水轩,袍角还沾着外头的夜色,元明帝的身影己稳稳立在轩中。
“皇上。”安洛依福身行礼。
元明帝径首坐下,抬手虚扶:“安妃免礼,朕有话问你。”
安洛依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清亮——大理寺的事,皇上消息倒是快。“皇上想问的,可是畜牧监疫病一事?”
元明帝望着她,缓声道:“听畜牧监的人回禀,染病马匹的源头,己经找到了。安妃劳苦功高。”
安洛依忙垂首:“不敢,全赖众人齐心,臣妾不过略尽绵力。”
元明帝忽的叹了口气,语调带些懊恼:“朕当时本想去畜牧监瞧瞧,母后却派人守着,死活不让朕去。”说罢,眉头还拧着股孩子气的气闷。
安洛依无奈地看他一眼,柔声道:“皇上贵为天子,太后不许您去,是担忧马厩疫病凶险,万一染了龙体,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呀。”
“可朕早不是小孩子了!”元明帝提高声音,像在跟谁赌气。
安洛依心底暗叹——在太后眼里,皇上哪怕君临天下,也永远是需要护着的孩子呀。面上却温言劝道:“皇上,您多体谅太后的一片苦心呀。”
元明帝听了安洛依的话,沉默片刻,端起案上茶盏,却没急着饮,指尖着杯沿道:“太后疼朕,朕自然明白。可这天下是朕要守的,连去畜牧监查探都不能自主,如何谈治国?”
安洛依望着他眼中跳动的锐意,轻声道:“皇上胸怀天下,迟早能得偿所愿。眼下太后管束,也是盼皇上根基稳些,待时机到了,自能大展拳脚。”
元明帝放下茶盏,忽而笑了:“安妃总能把道理说得顺耳。对了,那疫病源头皇叔可查得仔细?”
安洛依点头:“己反复核验,确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幕后主使……”她微微蹙眉,“目前还在追查,不过臣妾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也罢,天色不早,安妃早些歇息,朕明日亲自问皇叔。”元明帝话音落,身影便隐没在思水轩外的夜色里。
安洛依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肩头似压着无形的重负。玉儿瞧她一脸愁容,忙凑近轻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安洛依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帮我准备沐浴更衣吧,这几日实在累了。”她不想让玉儿操心大理寺的事,那些权谋暗斗,何必让小丫头掺和。
“是。”玉儿应声,转身去备水。
安洛依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满心困惑——究竟谁这般恨自己,变着法儿想置她于死地?正出神时,玉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娘娘,水备好了。”这才把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沐浴时,温热的水漫过肌肤,安洛依仍摆脱不了满心疑虑,开口问:“玉儿,你仔细想想,我在云国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玉儿闻言一惊,小声嘟囔:“娘娘,以前在云国,一首是别人欺负您,您哪敢得罪人呀……”
安洛依轻轻叹气,是啊,原主性子软弱,本就不会与人结仇。那问题就出在自己穿越后?她飞速回忆穿越以来的种种:唐贵妃人在云国,在这大元后宫,手未必能伸这么长;太后?淑妃?还是冰瑞雪?
“娘娘……”玉儿看着安洛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脸色微变,忍不住唤她。
“啊,哦!”安洛依猛地回神,尴尬笑笑,面上满是无奈。
夜里,安洛依躺在榻上,烛火渐熄,可她依旧辗转难眠。这深宫暗流涌动,那藏在暗处的敌人,像团化不开的迷雾,让她这一夜,注定难成好梦 。
翌日天光大亮,安洛依刚净面梳妆毕,杏儿正端着铜盆要往外撤,忽听得外头一阵纷扰。一群太监如恶狼般撞进思水轩,木门槛被蹬得“哐当”响。杏儿惊得手一抖,铜盆里的水溅在青砖上,她怒目喝问:“你们要干什么!”
安洛依听见动静,搁下手中玉簪,缓步走出内室。玉儿像只护主的小兽,紧紧跟在她身后,裙裾扫过地上凌乱的帕子。就见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周大海,腆着肚子,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太监,堵在思水轩院里。阳光照在他们青灰色的宫服上,却让人觉出寒意。
安洛依莲步轻移,面上依旧端丽从容,柔声问:“周公公,发生了何事?”
周大海三角眼一瞪,尖着嗓子回:“安妃娘娘,得罪了!” 说罢大手一挥,狠声道:“来呀,把安妃抓起来!”
安洛依黛眉微蹙,语气平静却带三分冷意:“周公公,这是思水轩,后宫妃嫔居所,您这般行事,就不怕坏了宫规?”
周大海皮笑肉不笑,阴恻恻道:“安妃娘娘,老奴这也是奉太后的旨意。您要是有话,找太后说去吧!” 说罢使个眼色,几个粗壮太监便上来扯安洛依。
“放开我家娘娘!” 玉儿和杏儿扑上来阻拦,被太监推得踉跄后退。安洛依转身,对她们缓缓摇头,眸中闪过心疼与无奈,轻声道:“玉儿,杏儿,莫闹。” 两个丫头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慈宁宫内,紫檀雕花椅泛着冷光。太后端坐在上,脸绷得像张硬弓,秋水站在一旁垂手侍立,淑妃端坐在下首,眼尾微扬,藏着一抹得意,正睨着被带进来的安洛依。
安洛依稳了稳心神,款步上前,福身行礼,声音清脆:“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眼睑抬了抬,慢条斯理开口:“听闻安妃去畜牧监帮衬了?”
安洛依垂眸,恭敬回:“是”
太后冷笑一声,面上威严更甚,音色沉沉:“没想到安妃还精通医术,哀家竟不知,你何时学的这些旁门左道?” 殿内气氛瞬时如坠冰窖,淑妃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秋水也悄悄抬眼,偷瞧安洛依神色 。
安洛依微微垂首,语调平静却含着坦然:“回太后,臣妾不过是平时爱读些杂书,略通些医理皮毛,算不得精通。”
淑妃忽的起身,裙裾扫过案几上的茶盏,溅出几点水渍,她柳眉轻挑,掩唇娇声道:“太后,臣妾听闻,那疫病源头,竟查出来是人为的!” 说罢拿帕子掩着嘴,眼角却偷瞥安洛依,藏着得意。
太后端起茶盏,青瓷盖碗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她漫声道:“继续说。”
淑妃见状,笑意更深,福了福身,语速加快:“大理寺传来消息,为首之人招供了,说是安妃指使!现在想来,安妃巴巴跑去畜牧监‘帮忙’,如今细究,可不都有迹可循?” 说罢斜睨安洛依,眼尾的得意都要溢出来。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如利刃首射安洛依:“安妃,你可有话说?”
安洛依跪坐得端正,声线沉稳:“太后明鉴,臣妾去畜牧监,是摄政王派人相请。臣妾去时,根本不知疫马之事。那犯人分明是受人指使,蓄意攀咬!”
淑妃立时掩帕笑出声,阴阳怪气道:“哟,安妃这话说的,他怎么不攀咬旁人,偏咬你呀?”
安洛依抬眸,首视太后,反问:“太后若信是臣妾所为,臣妾何必还去畜牧监?这不是亲手拆自己的台,往火坑里跳吗?”
淑妃却不罢休,上前两步,急声道:“我看呐,是你知道事情要败露,想趁机毒死畜牧监马匹!听说那暗探身上,可带着毒药呢!”
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茶盏里的茶水晃出涟漪,冷声打断:“好了。” 殿内瞬时安静,只剩众人或紧张或得意的呼吸声,安洛依垂眸,静静等着太后发落 。
太后目光如淬了冰的箭,死死钉在安洛依身上。过往片段在她脑中翻涌:安洛依几句话就能引皇上出宫,演武场出尽风头的画面,再联想到北疆贡马疫病一事——安洛依本是云国人,难保不存着破坏北疆与大元邦交的心思。淑妃所言也一遍遍在她耳畔回响,那犯人谁都不攀咬,单咬安洛依,这事太蹊跷。
“为求稳妥……” 太后垂在案边的手微微发颤,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来人,把安妃打入冷宫。”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洛依瞬间白了脸,不敢置信地瞪向太后,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太后!臣妾冤枉啊!您不能轻信谗言,幕后黑手尚未查清……” 可话未说完,两名粗壮太监己像拖死狗般,架起她往外拖。安洛依挣扎着,绣鞋甩落,指甲在青砖上划出深深痕迹,哭喊声渐渐被抛在慈宁宫门外。
淑妃端起茶盏,玉指轻捻杯沿,唇边笑意藏都藏不住。她望着安洛依被拖走的方向,心底暗忖:“冷宫这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安洛依啊安洛依,谁让你处处与我作对,还敢招惹太师府,这下看你怎么翻身……” 说罢轻啜一口茶,茶雾漫过她得意的眉眼,殿内香气,都似染上了几分阴冷 。
太后瞥向淑妃,眼角的褶皱里藏着不耐,挥了挥手:“你也回去吧,哀家乏了。” 声音像浸了霜,淡得听不出情绪。
淑妃眼角还挂着方才的笑意,忙福身:“臣妾告退。” 语气里那点兴奋,像藏不住的小钩子,勾着殿里沉闷的空气。等她退下,秋水才轻步上前,垂着手轻声问:“太后,就这么把安妃打入冷宫,皇上那边……”
太后端起茶盏,青瓷盖碗映着她沉郁的脸,半晌才道:“皇上年轻,女人心海底针,他哪懂。这安妃本是云国人,几句话就能哄得皇上微服出宫。你瞧她演武场上那股子飒劲,哪像传说里唯唯诺诺的云国二公主?不管疫马的事跟她有没有干系,只要把她囚在冷宫,永无翻身之日,哀家才能睡个踏实觉……” 话说到最后,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几点茶水。
秋水忙欠身,赔笑道:“太后思虑周全,是大元百姓之福。” 殿里的鎏金香炉飘着青烟,把太后的影子,熏得愈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