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和疲惫的老郎中,猛地抬起头。
昏黄的灯光下,婴儿那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造孽啊!” 老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沾满血污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极其小心地接过婴儿。
他迅速将耳朵贴在婴儿冰冷的小胸口,手指搭在纤细的手腕上,脸色瞬间变得比婴儿还要苍白。
“冻透了!气都快没了!快!生火!要一点点温的!不能猛烤!谁有干净布?最好是干的!” 老李嘶声命令,同时用自己粗糙但温暖的手掌,快速而轻柔地摩擦婴儿冰凉的小身体,试图刺激那微弱的循环。
立刻有人从角落里扒拉出几块相对干燥的破布,一个士兵脱下自己还算完整的内衬(同样带着汗味),有人用捡来的破铁盆和能找到的少量木屑、破纸,小心翼翼地生起一小堆微弱的火苗。
王胡子顾不上看婴儿,他迅速指挥麻三和狗娃将昏迷的二嘎子和担架上的徐北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
“老李!这边!这个兄弟胳膊要废了!还有这个…这个最重的!背被打烂了,就剩一口气吊着!” 王胡子指着徐北,声音急促。
老李刚给婴儿裹上破布,放在离火盆稍远、温度适宜的地方,闻言立刻扑了过来。
他先检查了二嘎子的伤臂,发黑,伤口边缘的皮肉己经开始坏死,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胳膊…怕是保不住了!感染太凶!得赶紧处理,不然命都保不住!” 老李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残酷的判断,声音沉重。
他迅速拿出最后的酒精(己经见底),倒了一点在二嘎子手臂伤口附近,用相对干净的布擦拭,准备进行紧急处理。
然后,他转向担架上的徐北。当剪开徐北背上那临时包扎的、早己被血和污泥浸透的破布条时,饶是老李见惯了战场上的惨烈,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背”!更像是一团被搅烂的、焦黑和暗红交织的肉泥!巨大的弹孔狰狞地撕裂了肌肉,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一点断裂的肋骨茬子!爆炸造成的撕裂伤将皮肉翻卷开来,边缘焦黑碳化。
浓烈的腐败恶臭和焦糊味扑面而来,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黄白色的脓液在污黑的血痂下缓慢渗出!
“我的天爷…” 旁边帮忙的一个年轻卫生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跑到角落干呕起来。
老李的脸色铁青,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拨开一点伤口边缘的污泥和坏死组织,查看得更深。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伤太重了!
贯穿伤破坏了内脏(很可能是肺),爆炸冲击震碎了骨头,浸泡污水引发了致命的感染,失血更是到了极限!
这种伤势,就算是在设备齐全的后方医院,也是九死一生!何况在这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再次探向徐北的颈动脉。脉搏…几乎感觉不到!
他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徐北沾满污泥的口鼻上——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感觉到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带着腐败气息的气流拂过耳廓!
还活着!但这口气,随时会断!
“王胡子!这个人…神仙难救!” 老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伤口烂透了!肺肯定打穿了!骨头碎了!感染入血!我…我拿什么救?磺胺粉撒上去也是杯水车薪!他撑不过今晚!”
王胡子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担架上那具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躯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块温润的玉佩。
玉佩贴着他的胸口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持续不断的微温。
就在老李宣布“神仙难救”的瞬间,王胡子仿佛又“感觉”到,那玉佩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的“牵引感”从他胸口,延伸向角落那个气息微弱的婴儿。
是错觉吗?还是…?
“不行!必须救!” 王胡子猛地低吼,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老李!想想办法!哪怕…哪怕吊着那口气!这个人…还有那个娃儿…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无法解释玉佩和那诡异的“感觉”,只能用“重要”来强调。
老李看着王胡子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燃烧生命的焦灼。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我只能尽力!死马当活马医!”
他不再多说,拿出最后一点珍贵的磺胺粉,极其小心地撒在徐北那恐怖的伤口深处,然后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同样带着霉味和尘土)重新包扎,动作尽可能轻柔。
他掰开徐北的嘴,用仅剩的一点清水沾湿布条,擦拭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和口腔,希望能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水分。
做完这一切,老李己是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他转身又去看火盆边的婴儿。
在微弱的暖意和老李持续的轻柔按摩下,婴儿青紫的脸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胸口那几乎消失的起伏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但仍然微弱得令人心碎。
“娃儿…稍微缓过来一点点…但还是很凶险,随时可能…断气。” 老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
**轰隆!轰隆!轰隆!**
大地再次剧烈颤抖起来!金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砸在伤员和医护人员的头上、身上!一盏马灯被震得摔在地上,瞬间熄灭!外面传来更加密集和猛烈的爆炸声!鬼子新一轮的炮击开始了!而且目标似乎就在附近!
“隐蔽!都贴紧墙根!” 王胡子嘶声大吼,同时一个箭步扑到婴儿和徐北身边,用身体尽可能护住他们!
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地下空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伤员们发出惊恐的呻吟和惨叫!
老李刚给二嘎子手臂伤口敷上的药粉被震得洒落大半!担架上,徐北的身体随着震动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又渗出了暗红的血水!
而火盆边的婴儿,似乎被这巨大的震动和噪音惊吓,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抽噎!
就在这婴儿抽噎声响起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