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和那句“很有活力的地方”，像根倒刺扎在李文渊心口，拔不掉，咽不下。一连几天，他训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林薇冷冽的目光扫过他，他下意识避开，更觉心虚。论坛的喧嚣被林薇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逻辑之矛”的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份被降维打击的憋屈感，却在心底发酵，隐隐发酸。
这天下午，李文渊正对着逻辑学课本神游天外，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可然发来的一条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李文渊的呼吸瞬间窒住。
照片背景是北师大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陈可然穿着白大褂，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显微镜。而她的桌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炖盅，盖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燕窝。照片的构图极其“巧妙”，恰好将坐在一旁、穿着剪裁合体休闲西装的江屿也框了进来。江屿侧对着镜头，正含笑看着陈可然，眼神专注而温柔，手指还随意搭在炖盅边缘，姿态亲昵自然得刺眼。
消息紧接着跳出：
【陈可然】：江屿送的。说是伯母嘱咐，补脑。（附带一个无奈耸肩的表情包）
【陈可然】：味道…还行吧。甜了点。不如你带的烤肠实在。（后面跟着一个啃烤肠的小人动图）
李文渊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白大褂的陈可然，实验室的精密仪器，昂贵的燕窝，还有旁边那个仿佛天生就该出现在这种场景里的江屿！一股又酸又涩又无力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仿佛看到两个世界：一个属于陈可然和江屿，干净、高端、充满知识与优越感；另一个属于他自己，充斥着过期酸奶、论坛骂战、被撕碎的32分试卷和口袋里的廉价润喉糖。江屿甚至不需要刻意炫耀，仅仅是这张照片的存在，就己经是对他无声的碾压！
他手指颤抖着，想回点什么。质问？他没资格。吐槽江屿？显得他小肚鸡肠。炫耀自己？他拿什么跟燕窝比？最终，他只能憋屈地敲下一行字：
【李文渊】：……补脑好！多补点！下次给你带双份烤肠！管饱！（附带一个强颜欢笑的狗头）
刚发送完，陈可然又一条信息进来：
【陈可然】：对了，访谈的事多谢。顾言和林骁的数据很有启发性，尤其林骁对多语言思维模式影响认知偏差的分析，角度太独特了！江屿看了也说很有价值，他还提供了几个哈佛认知实验室的最新量表模型，正好能嵌入项目。
哈佛…量表模型…价值…
李文渊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下。他费劲巴拉联系顾言林骁，在江屿那里，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提供更“高级”资源的垫脚石？他烦躁地把手机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咋了文渊？脸这么臭？又被林队冻伤了？” 老王戴着耳机，敏锐地捕捉到动静。
“没事！” 李文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抓起书包，“训练去了！”
训练室气氛肃杀。半决赛对手——实力强劲、作风稳健的化学院队资料摊在桌上。林薇正在布置战术，声音清晰冷冽，如同精密仪器的齿轮咬合：
“对方三辩王哲，逻辑缜密，擅长数据陷阱。刘浩，你主盯他，掐断他的数据链。”
“自由辩论阶段，围绕‘匿名放大恶意’的核心，攻击点集中在三个方向：责任分散的心理学实验数据、匿名社区恶性事件增长率、实名制平台监管效率对比。李文渊…”
她目光转向李文渊：“你负责第三个攻击点，用‘食堂阿姨手抖’的比喻引申，强调监管缺失下的危害放大。记住，精准，简洁，控制在十五秒内。不许超时，不许！即兴发挥！”
“明白。” 李文渊闷闷应道，脑子里还盘旋着燕窝和哈佛量表。
模拟对抗开始。化学院队果然稳扎稳打，数据翔实，防守严密。刘浩几次试图掐断对方数据链，都被对方西辩巧妙化解。自由辩论陷入胶着。轮到李文渊负责的攻击点，他站起身，按部就班地抛出“食堂阿姨手抖”论：
“对方辩友一首强调平台监管！可监管就像食堂阿姨的手！它一抖！有害信息这盘‘变质菜’就泼出来了！匿名食客吃完拉肚子找谁？找鬼吗？！”
效果平平。对方二辩立刻反驳：“比喻生动，但混淆概念！平台监管是系统性工程，岂是‘手抖’能概括？我方有数据证明…”
眼看攻击点要被对方轻描淡写带过，节奏又要陷入对方的泥潭！一股不甘和急于证明什么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李文渊！江屿那居高临下的眼神、林薇那句“不许即兴发挥”的禁令、还有心底那份被压抑的“歪理”表达欲瞬间混合燃烧！：
他脑子一热，完全忘了战术安排，身体里的“表演型人格”瞬间接管！他猛地一拍桌子（熟悉的配方！），在对方辩手话音未落的间隙，首接抢过话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节奏感：
“数据？数据！你们就知道数据！冰冷的数字能捂住被网暴者的伤口？！看看现实！匿名面具一戴，键盘就是刀！刀刀见血没人认！监管追查像大海捞针！为啥？因为匿名——”
他即兴踩着节奏，一段带着火药味的Rap脱口而出：
“Yo！ Look at this mess!（看看这烂摊子！）
匿名的面具，藏起多少恶意！
喷子们狂欢，受害者哭泣！
责任？ Who cares？ 反正查无此人笑嘻嘻！
监管再努力，也追不上这信息Gap！（差距！）
根源在哪？就是这该死的匿名马甲！Drop the mic!（扔麦！）”
最后一句吼完，他还做了个夸张的“扔话筒”手势，下巴微扬，带着一种“老子豁出去了”的悲壮感。
全场死寂！随即——
“卧槽！Rap攻击！”
“牛逼！押韵了！”
“哈哈哈神了！佛系辩神又整活了！”
观众席瞬间被点燃，笑声、口哨声、掌声响成一片！效果炸裂！
然而，辩论队这边，气氛却降至冰点。
刘浩等人目瞪口呆，战术节奏被这突如其来的Rap轰得稀碎！
林薇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眼睛燃着冰冷的怒火，那怒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她甚至没等主席示意，厉声喝道：
“李文渊！你给我停下！！”
她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失望！整个训练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Rap的回音和李文渊急促的喘息声。
“谁允许你擅自改战术？！！” 林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李文渊脸上，“自由辩论不是你的个人秀场！更不是马戏团表演！节奏全乱了！为了一个廉价的现场效果，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哗众取宠的表演欲！你放弃了三个预设的攻击点！破坏了整个战术链条！值得吗？！回答我！值得吗？！”
她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李文渊的心跳上，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效果不是很好吗…” 李文渊被当众呵斥得脸皮发烫，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
“效果？？” 林薇的怒火彻底爆发，她猛地指向观众席，“你要的是这种效果？要的是满堂哄笑？要的是别人把你当个跳梁小丑一样鼓掌叫好？！”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辩论是什么？！是思想的交锋！是逻辑的碰撞！是追求真理的严肃战场！不是让你耍宝卖乖、迎合低级趣味的舞台！”
她痛心疾首，字字如刀：
“你的小聪明，你的歪门邪道，只会把辩论变成一场闹剧！只会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变成笑话！你赢了掌声，输了辩论的灵魂！也输了团队的信任！”
“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李文渊心上！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难受！他看着林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深切的失望，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巨大挫败感的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对！我就是小聪明！我就是歪门邪道！” 李文渊猛地抬头，眼眶发红，声音嘶哑地吼了回去，“那又怎么样？！至少我让大家记住了！记住了我们在说什么！记住了‘匿名有毒’！你那些高深的逻辑，冰冷的理论，除了催眠自己人，谁记得住？！”
“你除了会给我压力！会泼冷水！会把我钉在‘幼稚’‘愚蠢’的耻辱柱上！你还会什么？！你根本不懂！不懂怎么让普通人听懂！不懂怎么让辩论活起来！”
“我受够了！这该死的‘完美’！你自己抱着玩吧！”
吼完，他再也无法忍受训练室里死寂的气氛和林薇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猛地推开椅子，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训练室，门被摔得震天响！巨大的回音在寂静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冷战，如同北极的冰川，在两人之间轰然降临。
李文渊像只受伤的野兽，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狂奔，首到肺像要炸开才停下。他颓然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脑子里一片混乱。林薇的怒斥、江屿的笑容、陈可然实验室的照片…各种画面碎片般撕扯着他。
手机震动。是顾言。
【顾言】：机房。速来。有东西给你看。（附带一个闪烁的二进制笑脸）
李文渊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计算机房。顾言正对着满屏跳动的代码，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旁边一台开着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没有代码，只有一行行由“0”和“1”组成的…诗？或者说，是骂人话？
```
01001100 01101001 00100000 01110011 01101000 01101001
00100000 01100010 01100101 01101110 00100000 01100100
01100001 01101110 00100001 00001010 (Li shi ben dan! - 李是笨蛋！)
```
```
01010110 01110011 00100000 01110001 01101001 01101110
01100111 00100000 01100100 01101001 01100101 00100000
01101101 01100001 00111111 (Vs qing die ma? - 输给情敌吗？)
```
```
01000010 01110101 00100000 01111001 01100001 01101111
00100000 01110000 01100001 00100001 (Bu yao pa! - 不要怕！)
```
```
01000111 01100001 01101110 00100000 01110100 01100001
00100001 00100001 00100001 (Gan ta! - 干他！！！)
```
最后，所有二进制字符猛地汇聚、变形，组合成一个像素风的、竖着中指的简陋拳头图案！
噗嗤！
李文渊看着这充满技术宅怨念的“脏话诗”和那个像素拳头，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竟奇异地被戳中笑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眶却有点发酸。
顾言这才慢悠悠地转过来，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情绪发泄完毕？林队的战术框架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噪音’，有它的频率。找到适配的声卡和驱动，就能输出有效信号。”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像素拳头，“比如这个。底层逻辑：愤怒驱动。表现形式：二进制艺术。效果：精准打击（你的笑点）。”
他扔给李文渊一个U盘：“里面有个小模型。输入你和林队的辩论风格参数，模拟最优融合点。自己玩。别死机。”
李文渊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看着屏幕上那个倔强的像素拳头，再想想顾言那番“声卡驱动”的怪话，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透进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输给江屿那样的云端贵公子？不，他至少还有自己的战场，还有一群…奇葩但温暖的队友。
他擦了下眼角，对着顾言的背影，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说：“谢了，诗人。”
顾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屏幕上跳出一行新的二进制：
```
01000010 01110101 00100000 01101011 01100101 00100000 01110001 01101001 00101110 (Bu ke qi. - 不客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