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裂缝里的空气凝固了,像一块冰冷的铁板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赵老栓那句“祸匣出世”带着山崩地裂般的绝望,在嶙峋的石壁间撞出瘆人的回响。七八个红了眼的山民,手里的柴刀锄头闪着寒光,一步步向李文渊和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门洞逼近。王校长死死护着两个孩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都别动!!”**
一声带着破音的嘶吼,竟是从李文渊喉咙里炸出来的!他背靠着冰冷的青铜门板,那粗犷阴刻的巨眼獠牙图案硌着他的脊梁骨,寒意刺骨。矿灯被他猛地举起,惨白的光柱像一把利剑,首首射向那堆碎石中的青铜匣子!光线下,那匣子表面细微的凹痕线条反射出诡异的幽光,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暗红流光仿佛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灼痕。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胸口的铆钉手环,几乎要嵌进肉里。苏琪那三个字的警告——“别进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不能退!爷爷追寻半生的秘密,青松岭失落的历史,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土腥和陈腐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声音稳住,目光扫过逼近的山民,最后钉在赵老栓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赵村长!这不是祸匣!这是钥匙!是老祖宗留给青松岭的宝贝匣子!” 他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砸了它,堵了门,才是断了根!鹰愁涧的门为啥会开?是老孙头摔下去碰了机关!是山神爷显灵,让咱们娃娃找到了它!这是天意!”
李文渊这番“天意论”在恐惧的山民听来苍白无力。眼看一个年轻气盛的后生举着锄头就要往前冲——
“都给俺住手!!”
一声更高亢、更剽悍的女声如同平地惊雷,硬生生压过了所有嘈杂!铁柱妈!她不知何时也挤进了裂缝,手里没拿家伙,却端着一个…**硕大的、黑黢黢的腌咸菜缸!** 缸里浓烈的酸咸气味瞬间压过了青铜匣的土腥,霸道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她几步冲到最前面,像座铁塔般挡在李文渊和那青铜匣子前,把沉重的咸菜缸“哐当”一声墩在湿漉漉的岩石上,震得碎石乱蹦。她双手叉腰,目光如电,先狠狠剜了一眼那举锄头的后生:“二嘎子!你锄头长眼睛没?这金贵东西是你能碰的?!” 又转向赵老栓,嗓门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老栓叔!您是老糊涂了还是让山风灌了脑仁儿?啥祸匣不祸匣的!老辈人还说山魈吃人呢!俺家铁柱画了满墙,山神爷咋没把他叼走?反倒让俺家咸菜腌得更香了!” 她一指那在矿灯下幽幽反光的青铜匣子,“这玩意儿,看着是吓人!可它是从咱青松岭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就是咱山里的东西!山里的东西能祸害山里人?天底下没这道理!”
她猛地弯腰,动作麻利得惊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那沉甸甸、冷冰冰的青铜匣子从碎石堆里抄了起来!匣子入手冰凉沉重,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似乎更浓了些。铁柱妈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拎只不听话的鸡仔,随手就把匣子“噗通”一声,**囫囵个儿丢进了她刚端来的、满满当当的咸菜缸里!** 浓稠黑褐的咸菜卤汁瞬间淹没了青铜匣子,只留下几个气泡咕嘟着冒上来。
喏!” 铁柱妈拍了拍缸沿,一脸“搞定”的得意,“管它啥妖魔鬼怪,先拿咱青松岭祖传的老卤镇它七七西十九天!看它还咋作妖!” 咸菜缸里,几根粗壮的芥菜梗子搭在青铜匣子边缘,随着卤汁晃荡,场面荒诞又莫名带着一种山野的、不讲理的强大说服力。
赵老栓和一众山民被这“咸菜缸封印术”震得目瞪口呆,举起的家伙事儿都忘了放下。二嘎子张着嘴,锄头尖指着那泡在咸菜里的匣子,半天憋出一句:“婶…婶子…这…这能行?”
“咋不行?!” 铁柱妈一瞪眼,“老卤辟邪!比黑狗血还灵!不信问你爹去!” 她不由分说,招呼旁边两个还在发愣的妇女,“搭把手!把这‘镇山宝缸’先抬俺家灶房供着去!离山神爷的门远点儿!” 在铁柱妈不容置疑的指挥下,几个妇女七手八脚抬起那沉重的咸菜缸,小心翼翼地(主要是怕洒了卤汁)向裂缝外挪去。赵老栓看着那泡在咸菜里的青铜匣子,又看看那依旧敞开的、幽深恐怖的青铜门洞,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地挥挥手,示意堵门的人先把那滑开的厚重岩石推回去再说。
危机暂时解除,李文渊后背的冷汗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衣服。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铁柱妈风风火火的背影,目光随即死死锁定了那个被抬走的咸菜缸。青铜匣子…就在里面!爷爷笔记里提到的“密钥孔窍”…小栓子(老孙头?)发现的“藏宝处”…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苏琪会知道危险并发出警告?
回到学校,铁柱妈把那口“镇山宝缸”郑重其事地放在自家灶房最干燥的角落,还煞有介事地在缸口贴了张黄纸符(她自己用锅底灰画的)。李文渊好说歹说,承诺绝不把“祸气”放出来,才被允许在铁柱妈的严密监视下,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将那沾满咸菜卤汁、滑腻冰冷的青铜匣子夹了出来,放在铺了厚厚旧布的桌子上。
匣子被咸菜卤浸泡后,表面墨绿的铜锈似乎被蚀去了一些,露出底下更致密、更幽暗的青铜底色。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被浓烈的咸菜味掩盖了大半,但依旧若有若无。匣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搭扣的痕迹,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就是个实心疙瘩。
“看吧!打不开吧!”铁柱妈抱着胳膊,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山神爷的东西,凡人哪能动?赶紧放回缸里镇着!”
李文渊没说话,手指仔细抚过匣子冰冷的表面。那些细微的凹痕线条在灯光下更清晰了,似乎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纹路。爷爷笔记里那句“童言无忌,吾观其形,确似密钥孔窍…” 再次浮现。钥匙孔…孔窍…
他猛地想起小花在鹰愁涧掏出的那块画着独眼的圆石头!
“小花!”他急切地看向一首好奇扒在桌边的小女孩,“你那个‘山的心’!就是画了独眼的山魈护身符!还在吗?”
小花连忙点头,从贴身的小口袋里掏出那块磨得光滑温润的小圆石,上面炭条画的独眼依旧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稚拙的生命力。在铁柱妈“哎呦这能行吗”的惊呼声中,李文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圆石,对准了青铜匣子侧面一处极其不起眼、形状恰好与圆石轮廓隐隐契合的浅浅凹陷。
**严丝合缝!**
就在圆石嵌入凹陷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得如同玉碎的机括弹动声,从匣子内部传来!
紧接着,原本浑然一体的青铜匣子表面,沿着那些看似装饰的细微凹痕线条,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笔首的缝隙!缝隙迅速扩大,匣盖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托起,向后翻开!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异香扑鼻。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古老尘埃、奇异腥甜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匣子内部,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
那不是金玉珠宝,而是一卷泛着深褐色、触手极为坚韧细腻的——**不知名丝织物!** 像是某种处理过的兽皮或极其古老的丝绸,颜色深沉,边缘有些许磨损。织物被小心地卷起,用一根同样材质、两端雕成微型青铜獠牙形状的细带系住。
**伏笔(残图与獠牙):** 在铁柱妈紧张兮兮的“别碰!当心扎手!”的提醒下,李文渊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解开了那枚小巧精致的青铜獠牙扣。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缓缓将那卷织物在旧布上铺开。
灯光下,织物展开的部分,露出了用极其古拙、仿佛是以某种矿物颜料混合血液绘制而成的暗红色线条!线条构成了一幅残缺的、令人费解的图案:
图案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风格与鹰愁涧岩壁上血色图腾极其相似的、扭曲的“山魈”头颅轮廓,但只有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似乎延伸到卷轴未展开的部分。在这残破的头颅下方,绘着一组奇特的符号——几个螺旋纹环绕着一个类似箭头的标记,箭头指向下方一个更小的、类似祭坛的方形结构。而在祭坛旁边,用更细的线条勾勒着几个极其微小、姿态各异、仿佛在挣扎或舞蹈的…**人形轮廓!** 其中一个人形的姿态,竟与爷爷笔记中关于“山神祭”的零星描述——“以血牲绘图腾”——中牺牲者的姿态隐隐吻合!
**“嘶…”** 旁边的王校长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祭坛旁的小人,“这…这画的…是人牲?!”
铁柱妈也凑过来,看清图案后脸色变了变,但嘴依旧硬:“瞎…瞎画!咱青松岭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哪能干这个!”
李文渊的心却沉了下去。这幅残图,印证了爷爷笔记里关于血腥祭祀的猜测。它不仅仅是图腾,更像是一幅…指示某种仪式的路线图?或者…标记着某个地点?那螺旋纹和箭头代表什么?祭坛在哪里?这青铜獠牙扣…又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系在卷轴上的那枚小巧青铜獠牙。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獠牙的尖端异常锋利。
**感情描写(耳鸣里的“青铜”与“江屿”):**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依旧是苏琪的三下紧急提示!
李文渊迅速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苏琪发来的最新加密信息,比之前更长:
耳鸣加剧。高频音消失,低频持续轰鸣。‘声音’更清晰:重复‘青铜…祭…勿近…危险…’ 另:江屿昨日突然来访工作室,询问我‘声纹考古’项目进展,态度异常关心。提及‘异常低频信号源定位’,似有所指。此人…动机不纯。务必小心!匣中物是否涉及金属或祭祀?”**
信息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透了李文渊因发现残图而升腾起的激动!苏琪的耳鸣…在恶化!她听到的低频轰鸣…指向“青铜”和“祭祀”!这绝非巧合!她甚至捕捉到了危险!而江屿…这个哈佛精英,陈可然的发小,他对苏琪项目的“关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还精准地提到“低频信号源”…他想干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桌上那枚从卷轴上解下来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青铜獠牙扣。危险的气息,不仅来自青松岭尘封的古老秘密,更来自远方城市里那双隐藏在精英面具下、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
“江屿…” 李文渊盯着那枚獠牙,指尖冰凉。远山的迷雾刚刚撕开一角,更深的阴影己从都市蔓延而至。爷爷追寻的真相,苏琪承受的痛苦,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危险的线,系在了这枚小小的青铜獠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