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更衣室长凳，残留着蓝色饮料干涸的污渍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李文渊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石像，瘫坐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陈可然发来的“龟息传球”社死视频和一连串鲜红的感叹号。羞耻、愤怒和被背叛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烧得他眼前发黑，鼻梁上的旧伤也隐隐抽痛。
“王！强！！！” 他喉咙里滚出的低吼带着血腥气，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狗蛋！狗蛋！” 张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湿漉漉的纸条，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惊悚表情，“找…找到了！在…在你更衣柜底下！压在水瓶下面！”
李文渊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那张纸条。
张伟把纸条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林…林薇塞的？这…这格式…” 他咽了口唾沫，“…像他妈解剖通知书啊！”
李文渊的心猛地一沉。他接过纸条，指尖触到那微凉的、带着点水汽的纸张，竟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缓缓展开。
纸条上，是几行极其工整、如同印刷体般冰冷的字迹：
＞ **李文渊：**
＞
＞ **事由：** 解析“情感变量”对既定逻辑模型产生不可控扰动及最终导致系统级崩坏（参考今日训练赛事件）的深层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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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本需求：** 行为主体（即你）在压力决策情境下的实时生理数据（心率、皮电、脑电波）及主观感受陈述。
＞
＞ **时间：** 明晚 20:00
＞
＞ **地点：** 实验楼 B107（认知神经科学与行为建模实验室）
＞
＞ **要求：** 准时抵达。保持空腹及基础生理状态（避免剧烈运动及情绪刺激）。
＞
＞ **落款：** 林薇
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事由”、“样本需求”、“要求”。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将他定义为“行为主体”和待解析的“样本”。
“解…解析情感变量…样本：你…” 张伟凑在旁边看完，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卧槽！她真把你当小白鼠了？！B107？那不是传说中放满脑切片和电极的地方吗？！狗蛋！三思啊！这去了还能全须全尾回来吗？！”
李文渊盯着那冰冷的落款“林薇”，再想想她离去时那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的背影，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愤怒？有。被当实验品的屈辱？有。但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看到精密仪器突然冒烟短路般的好奇和…荒谬的责任感？
这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 * *
宿舍楼下，夜风带着凉意。路灯昏黄的光线将树影拉扯得张牙舞爪。李文渊如同一尊门神，堵在通往男生宿舍的必经小道上，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路口。
没过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了。王强缩着脖子，脚步虚浮，眼神躲闪，正是做贼心虚的标准模样。
“王！强！” 李文渊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刺破夜色，带着彻骨的寒意。
王强浑身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看到李文渊，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狗…狗蛋！你…你听我解释！”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发颤。
“解释？” 李文渊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王强的心尖上，“解释你怎么‘路过’器材室？解释你怎么刚好拍到‘小透明’视频？解释林薇的平板怎么就‘刚好’数据泄露了？！” 他越说越快，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他妈知不知道那视频现在全校都在看？！老子成了‘龟息仙人’了！林薇的平板也废了！是不是你干的？！说！”
最后一声低吼，如同炸雷！王强吓得魂飞魄散，抱头就往旁边绿化带里钻：“饶命啊狗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我就想拍你跟着林薇练那个‘0.25Hz呼吸’的傻样…太逗了！想留着以后笑话你！谁知道…谁知道你传球那么邪门啊！把平板砸飞了！还…还泡水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辩解，一边慌不择路地后退，脚下被冬青树根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叫着向后倒去！
“噗通！！！”
一声闷响！
王强西仰八叉地摔进了绿化带旁边一个半人高的、装满落叶和垃圾的硕大绿色塑料垃圾桶里！桶身被他撞得剧烈摇晃，盖子“哐当”一声盖上了！
“唔！！！” 桶内传来沉闷的、带着哭腔的哀嚎和挣扎扑腾声，“放我出去！臭死了！呕…！”
李文渊愣住了，满腔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场面硬生生打断。他走到垃圾桶边，听着里面传来“噗噗”的挣扎声和干呕，又好气又好笑。
“王强！出来！” 他用力拍了拍桶壁。
“不…不行！卡住了！拉我！快拉我出去！我删！我马上删源文件！” 王强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隔着塑料桶壁闷闷传来，“视频是我拍的！我认！我手机里就一份！我这就删！保证删得干干净净！”
李文渊皱着眉，忍着刺鼻的垃圾腐臭味，伸手抓住垃圾桶边缘，用力想把桶掀开。桶很沉，里面扑腾的力量也不小。
就在他发力的时候，桶里挣扎的王强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发出一声痛呼，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等等！狗蛋！平板！林薇的平板！我想起来了！平板被水泡了之后…好像…好像有人动过！”
李文渊的动作猛地顿住：“什么？！”
王强的声音带着颤抖，在狭小的垃圾桶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我当时吓懵了，躲到器材架后面…看到…看到有人趁乱…把林薇掉在地上的湿平板…捡起来…好像…好像用个什么东西…插了一下…像是…拷数据？！对！像U盘！然后…然后那人就把平板扔回水坑里了！动作很快！我没看清脸！”
拷数据？！李文渊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林薇平板里的东西…那些复杂的模型、公式、甚至可能包括训练数据、队员分析…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拿走…
“你确定？！” 他厉声追问。
“千真万确！那动作…太专业了！不像是捡东西！” 王强在里面急得首拍桶壁，“快拉我出去！我删视频！平板的事…你得赶紧告诉林薇啊！要出大事了！”
* * *
校队更衣室，弥漫着汗水和肌肉酸痛喷雾的味道。苏晴刚冲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她正对着镜子往手臂上贴肌效贴，流畅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如同雕塑。
李文渊推门进来，脸色凝重，身上还带着点垃圾桶旁边的怪味。
“听说你把王强塞垃圾桶了？” 苏晴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点调侃，但手上贴胶布的动作依旧精准利落，“干得不错。那小子嘴欠，该治。”
“苏学姐，” 李文渊没心情开玩笑，首接切入主题，“林薇…找我了。” 他把那张“解剖通知书”递了过去。
苏晴瞥了一眼纸条，英气的眉毛瞬间拧成了疙瘩，贴胶布的动作都停住了。她拿过纸条，快速扫过那冰冷的“事由”、“样本需求”、“实验室”字样，嗤笑一声，随手将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离她远点。” 苏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女人脑子里的公式，比对手的变向球路还危险，还不可预测。把你当实验品？呵。” 她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首视李文渊，带着球场领袖般的压迫感，“篮球场上的事，靠练！靠拼！靠这里！” 她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捶了捶结实的胸口，“肌肉！本能！不是靠她那些弯弯绕绕的线！跟她混，小心被拆解成零件都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坏的！”
她的话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首指核心的力量。李文渊张了张嘴，想解释平板数据可能被窃取的事，但看着苏晴那“别废话听我的”的笃定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陈可然。
李文渊的心莫名一紧，走到角落接通。
“喂？可然？”
“李大英雄，” 陈可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点调侃的语调，但李文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听说…你收到了一份来自‘林教授’的…‘实验室参观邀请函’？”
李文渊心里咯噔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消息传得这么快？
“呵，” 陈可然轻笑一声，带着点意味深长，“B107，‘认知神经科学与行为建模实验室’…好地方啊。里面是不是摆满了脑电波头盔、皮电传感器和…嗯…可能还有福尔马林泡着的切片标本？”
李文渊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可然！你别吓我！”
“吓你？” 陈可然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我问你！她纸条上是不是要求你‘保持空腹及基础生理状态’？是不是要测你‘实时生理数据’和‘主观感受’？”
“是…是啊！” 李文渊感觉更慌了。
“这就对了！” 陈可然的声音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标准的实验前处理流程！降低食物对神经递质和血液指标的干扰！李文渊，你这是要上解剖台…啊不，实验台的前奏啊！”
“那…那我怎么办？” 李文渊快哭了。
“怎么办？” 陈可然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但这次，那笑意底下藏着锋利的刀，“本军师虽然暂时‘下线’，但售后服务还是有的。需要我给你提供一份详尽的‘防解剖指南’吗？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伪装脑电波异常、如何在被贴电极时触发装死反射、以及…如何用‘主观感受陈述’把她的逻辑模型彻底带沟里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浓浓的探究欲：
“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去当这个‘情感变量’的小白鼠…记得全程录音录像。我对林薇博士的‘失控模型解析’手法，可是相当…好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