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沿照在床上熟睡的少女身上。
姜玉姝睫毛轻颤,终是被那刺目的日光撩醒。她蹙着眉抬手想要揉一揉惺忪的睡眼。
“嘶——“倒吸凉气的抽气声从齿缝间溢出,肩颈处剧烈的疼痛让她抬起的手臂一僵,动作生生顿住。
垂眸侧目一瞧,昨日那只妖冶的赤蝶印记正红肿得不成形状,再无昨日那般灵动鲜活。
她强忍着痛楚支起身子,取过梨木柜上备好的细棉团,蘸了烈酒轻轻点拭伤口。
每一下触碰都令她娇躯微颤,她却是贝齿紧咬下唇,纵使额角碎发被细汗浸湿,也始终不发出一声痛呼。
盛夏里的风拂过脸庞都带着炎热的燥意。为避免伤口溃脓,又因怕药草的汁液会让蝴蝶印记的颜色与那胎记不一致,她只能以如此方法来洗净。
这疼痛是她将来通往临安的路引,更是她与那些‘仇人’博弈的资本。
“咚咚——!”
“姝宝,吃饭了。”姜秦氏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微哑,隔着门板响起。
“知道了,阿娘。”
姜玉姝扬声应道,声音还带着刚醒的绵软。她放下手中棉团,将衣裳拉上重新穿好,红肿的肌肤再次被掩在衣料下。
西方桌上清粥冒着热气。姜秦氏突然搁筷,眉头紧锁,略带不安的声音响起:“当家的,月丫头一整晚都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她常年劳作的粗糙指节无意识着碗沿。
姜爹端着碗的手顿了顿,沉吟半刻,放下碗筷,沉声道:“今儿就不下地了,我等会去找村长,让村子里的汉子都帮着找找。”
坐在一旁的姜玉姝眸光微闪,低头专注地搅动着碗里的白粥,并不言语,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饭后,姜母挽起袖子收拾院子,姜爹披了件外衫出去找村长。姜玉姝则是揉着额角回屋里补眠。昨夜伤口的刺痛闹了她半宿,让她此刻脑子都有些昏沉。
日影西斜时分,姜玉姝再次醒来,院子里静悄悄一片,姜爹姜母都不在家。
肚子有些饿了,她洗漱过后径首朝灶房而去。果然,锅内还温着姜秦氏给她留的饭菜。
她懒散地靠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拈着筷子,小口咀嚼着,目光投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不知道姜月薇的尸身要多久才会被找到?或者己经被野兽分食?
她如此大费周章设计‘失足落崖’的戏码,便是为了将来不引起谢珩的怀疑。
不然届时谢珩来接人的时候发现姜家少了一个女儿,说不定会起疑心查探一番。
被他发现尸身上有刀伤、掐痕的话,他定然会怀疑自己这‘郡主’的身份。若来一出滴血认亲的戏码,她可就要穿帮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母髻边汗水不断滑落。她快走几步到井边,将肩上扛着的一大捆青菜卸下。
抬手用袖角抹了把脸上的细汗,喘着粗气朝姜玉姝道:“姝宝,帮娘把这些青菜洗了,娘去抓只鸡杀。”
“知道了,阿娘。”
姜玉姝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黄瓜,径首起身去到井边,开始打水清洗那一大捆的青菜叶子。
一旁栅栏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过后,姜秦氏攥着一只正拼命扑腾的大公鸡走了出来,正是昨日为抢食西瓜皮打架的那只“大红冠”。
姜秦氏将鸡脖往后拧与鸡脚并在一起用草绳捆住,进灶房拎了把菜刀就送‘大红’上路了。大公鸡抽搐着扑腾两下,无力地合上了眼。
她将鸡扔进一旁盛满热水的木盆里,就朝井边走了过来,在姜玉姝身前蹲下,“姝宝,给娘手上浇点水,娘洗洗手。”
姜玉姝闻言双手并拢,从洗菜的木盆里掬起一捧井水浇在姜秦氏手背上。
水珠顺着妇人粗糙的指缝滴落,在泥地上晕开一片水痕。
“阿娘,“她歪着头,眼中漾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今日有什么客人要来吗?干嘛要把大红杀了?”她指了指木盆里的青菜,“这么多青菜,吃得完吗?”
姜秦氏晃着手指甩了甩水珠,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姐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村长让村里的汉子们都上山去找了,可不得管人家一顿饭嘛!”话落,她又回灶房里准备淘米烧饭。
片刻后,姜秦氏趁着烧饭的空隙,搬出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下,就着木盆开始给烫好的‘大红’拔毛。
她双手麻利地拔着鸡毛,嘴里忍不住抱怨:“死丫头!找了一天都没见着个人影儿,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家为了找她,还要搭上养了大半年的大红!”
她看着手中的鸡,眼中满是心疼,但手中动作却很是利索。
母女俩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小院一时陷入一片静谧,唯有木盆中水波晃动的哗啦声、鸡毛剥离皮肉的嗤啦声。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焦香、井水的清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残阳隐没在远山背后,天穹渐渐被墨色浸透,散落的星星不时闪烁着朝人们眨眼睛,一弯残月攀上老槐树梢,皎洁的月晖为小院镀上一层银色薄纱。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嗡嗡的说话声从院子外传来,且逐渐逼近。
“砰砰砰——!”拍门声响起。
“秦娘,开一下院门,我领着人回来吃饭了!”姜爹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带着些许疲惫。
姜秦氏闻声立刻从竹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前拔掉门栓。
院门一开,姜爹打头,身侧跟着的是西河村的村长姜怀仁。两人身后跟着一群风尘仆仆、面带倦色的青年汉子,其中有一人显得格外突出,在一群糙汉子里分外醒目。
他一身粗布麻衣,背脊挺首,似一棵山林里野蛮生长的松竹,纵使风雪压顶也不弯身。而一张脸更是生得清隽俊逸,十分好看。
只一眼,姜玉姝便认出他就是本世界天道宠儿之一的苏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