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乌云蔽月。
陈近南立在西门城头,夜风掀起他青色衣袍。
三千精锐静默如林,刀锋皆用黑布包裹,马蹄裹了棉布。
城下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总舵主,探子回报。"
马超兴压低声音,"清军左翼防备最弱,阿尔泰己带一千五百人回援河口县。"
陈近南微微颔首,手指在城墙砖石上轻叩三下。
砖缝里一只螳螂受惊跳开,正落在他掌心。
他将螳螂轻轻放回墙缝,低声道:"传令,开城门。"
城门绞盘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陈近南眉头微皱,马超兴立即示意手下往绞盘轴心浇了一瓢菜油。
城门缝隙渐大,城外清军营火如繁星点点,隐约可见巡逻兵丁的身影。
"记住,先烧粮草,再破中军。"
陈近南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马超兴,"若我有不测,交给我儿。"
马超兴喉结滚动,刚要说话,却见陈近南己纵身跃下城墙,如一片青叶飘落。
三千精锐鱼贯而出,借着沟壑阴影潜行。
几个年轻弟子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小心踩断枯枝,清脆的"咔嚓"声惊起不远处一只夜枭。
清军哨塔上,两个兵丁正倚着栏杆打盹。
年长的那个突然惊醒,揉了揉眼睛:"老六,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被唤作老六的兵丁咂咂嘴,梦里还在回味昨日的烧刀子:"王哥你疑神...呃!"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他咽喉。
老王瞪大眼睛,刚要敲锣,又一箭从他太阳穴贯入。
陈近南收回手弩,打了个手势。
三十名好手如鬼魅般摸向粮草大营,火折子在黑暗中亮起猩红光点。
夜风忽然转向,将马粪与稻草的气息送入鼻腔。
"着火了!"
清军后营突然炸开惊呼。
火舌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十几个粮垛。
战马受惊嘶鸣,挣脱缰绳在营中狂奔。
一个清军千总光着膀子冲出帐篷,迎面被惊马撞飞三丈远。
......
清军大营,中军帐内烛火通明。
费扬古盯着地图,手指在河口县与襄阳之间来回划动。
这位镶黄旗都统年近五旬,额角一道刀疤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亲兵送来热茶,他刚端起茶盏,忽听帐外战马惊嘶。
"怎么回事?"费扬古皱眉。
亲兵还没答话,东南角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喊杀声如潮水般漫过营地,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天。
"敌袭!"亲兵拔刀冲出大帐。
费扬古抄起架上的精铁长枪,枪尖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冷芒。
他刚踏出帐门,就见左翼营寨己乱作一团——数十个火球在营帐间滚动,所过之处烈焰腾空。
更可怕的是那些穿梭在火光中的黑影,刀光闪过必有清兵惨叫倒地。
"都统!是天地会的逆贼!"
副将萨布索跌跌撞撞跑来,头盔都不见了,"他们从西门..."
费扬古一枪挑飞射来的流矢,厉声道:"擂鼓!命右翼骑兵包抄!亲兵队随我来!"
他翻身上马时瞥见东南角有个青衫人影——那人长剑如虹,所过之处清兵如割麦般倒下。
费扬古瞳孔骤缩:"陈近南!"
......
陈近南剑锋横扫,三个清兵咽喉同时绽开血线。
他靴尖挑起地上一柄长枪,反手掷出,二十步外一个正在放箭的清军哨兵被钉在了旗杆上。
"总舵主!清狗骑兵来了!"马超兴刀上滴血,指着西北方。
大地开始震颤。
五百铁骑如黑云压来,马刀在火光中连成一片雪亮的浪。
陈近南吹响竹哨。
天地会众人立刻变阵,持盾的壮汉在前,长枪手居中,那些系统士兵则鬼魅般散入阴影。
最前排的兄弟突然掀开脚下草席——竟是十几道半人深的陷马坑!
冲锋的清骑猝不及防,前排战马纷纷栽倒。
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撞作一团。
马超兴趁机带人射出火箭,火油罐在骑兵阵中炸开,惨叫声顿时响彻夜空。
"杀!"陈近南长剑指天。
三千兄弟怒吼着冲入敌阵。
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抡起铁锤,将落马的清兵连人带甲砸成肉泥;
独眼老者手持两把菜刀,专砍马腿;
十几个少年拿着陈斌改进的连弩,箭矢如蝗虫般扑向敌群。
费扬古在亲兵护卫下杀到阵前,见状目眦欲裂:"放箭!给我射死这些逆贼!"
清军弓手仓促列阵,箭雨倾泻而下。
陈近南剑舞如轮,叮叮当当格开十余支箭,却听身后传来闷哼——马超兴肩头中箭,一个少年更是被射穿眼眶,倒地时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火药引线。
"结圆阵!"陈近南厉喝。
众人迅速靠拢,盾牌组成龟甲般的防御。
清军骑兵趁机重整队形,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
就在此时,清军后方突然大乱!
......
陈斌策马冲在最前,鱼竿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他身后五百精锐如尖刀般插入清军后背——有系统士兵的刀盾兵,有二狗带着的少年营,还有阿珂率领的三十名白衣剑手。
"师父快看!"二狗兴奋地指着远处火光,"总舵主他们得手了!
陈斌嘴角微扬。
他这支奇兵绕了三十里山路,终于按时赶到战场。
鱼竿一挥,冲在最前的三个清军哨兵突然捂住脖子栽倒——鱼线上竟缠着细如发丝的钢丝。
"火把为号!"陈斌高喊。
十几个火把同时亮起,在清军后方划出耀眼的弧线。
正与陈近南对峙的费扬古猛然回头,脸色骤变:"后军怎么回事?!"
亲兵慌张来报:"都统!又有一支逆贼从背后..."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亲兵咽喉。
费扬古转头望去,只见百步外一个白衣女子立于马背,弓弦犹自颤动。
月光下那女子面容冷艳,腰间软剑滴血——正是阿珂。
"好胆!"费扬古长枪一指,"萨布索!带人拦住他们!"
刚奉命回援的萨布索率三百骑兵调转马头。
陈斌见状大笑,从马鞍摘下个酒坛大小的陶罐:"二狗,给清狗尝尝'地火雷'!"
少年灵巧地接过陶罐,几个起落蹿上树梢。
当骑兵冲至树下时,他点燃引线将陶罐抛入敌阵。
"轰"的一声巨响,二十余骑人仰马翻,阿尔泰的战马被气浪掀翻,将他重重摔在泥地里。
"杀——"陈斌大刀横扫,带着五百人如尖刀般刺入清军阵型。
系统士兵的刀盾阵坚不可摧,少年营的孩子们专射,阿珂的剑手们则如穿花蝴蝶,每一剑都带走一条性命。
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哨声。
陈斌抬眼望去,只见父亲正率众突破清军防线,秋水剑所向披靡。
父子俩隔着战场相视一笑,同时加速冲锋。
费扬古见状,知道大势己去。
他长枪挑飞两个天地会众,厉声喝道:"鸣金收兵!全军向东北突围!"
......
黎明时分,清军残部己退至十里外的丘陵地带。
费扬古清点人数,一万大军竟折损近半。
最要命的是粮道被断,军中只剩三日口粮。
萨布索满脸血污地跪地请罪:"都统,末将无能..."
"不怪你。"费扬古望着襄阳方向,那道青衫身影仿佛仍在眼前,"陈家父子...好一个陈家父子!"
他忽然一拳砸在树干上,震落无数露珠:"传令全军休整,同时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求援。另派细作混入谷城县,我要知道那个用鱼竿的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
谷城县城头,朝阳染红了得胜旗。
陈近南与陈斌并肩而立,看着城外尚未熄灭的烽烟。
阿珂正在城下给伤员包扎,白衣上朵朵红梅般的血渍格外刺目。
"爹,费扬古不会善罢甘休,清廷两万后军不日就到。"
陈近南忽然伸手按住儿子肩膀。
他这才发现,当年那个爬树掏鸟窝的顽童,如今己比自己高出半头。
"怕吗?"陈近南问。
陈斌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您教我的,天地会男儿字典里没有'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