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哐当当——!”
开封府尹王时雍那辆镶金嵌宝、挂着八宝璎珞的豪华马车,在朱雀大街拐角处彻底被愤怒的人潮卡死!寸步难行!
火把的光隔着车帘缝隙往里钻,映得他一张胖脸绿中透灰,活像刷了层烂菜叶汁儿!
“蠢货!一群废物!”他发疯似地猛踹沉香木车壁!
指头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扳指,“咔吧”一声脆响!
硬生生在精雕细琢的车栏上磕出一道深痕!
“绕!给老子绕道!绕不开就碾过去!本官的轿子贵过你们的贱命!”
“大人!绕不了啊!全是人!”车夫哭丧着脸,声音都变调了,“前面是李纲大人的仪仗,也堵着呢!要不……要不先请禁军的弓手来弹压?护驾要紧啊!”
街边馄饨摊的破条凳上!
陈东迎风而立!单薄青衫被腊月寒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像面不屈的破旗!
他手中那份墨迹未干、被寒风撕扯得“呼啦啦”作响的《六贼揭罪书》,猎猎如火炬!
“父老乡亲们——竖起耳朵听!”他嘶哑的破锣嗓子,此刻却像敲响的战鼓!
“金贼要的岁币!堆起来够咱三百万石活命的米粮!”
“可蔡京贼窝的假山——肚里塞的都是金砖!”
他故意拔高音调,每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童贯那个没卵子的老阉奴!他撒尿的夜壶——上面镶的那颗东珠!”(“东珠”俩字咬得咯嘣响!)
“能换咱这——整条胡同的房契地契!”
轰——!
人群瞬间爆炸!
卖炊饼的王老汉,“哐当”一声把油光锃亮的扁担砸在冻硬的地面上!
枯瘦的胸膛起伏得像拉风箱:“俺亲弟!沧州城头让金狗射成了筛子!”
“朝廷发的卖命钱!那十贯抚恤!让梁师成那没根的腌臬货!克扣了整整七成!”他一口浓痰狠狠啐在雪泥里,“说什么给太后修功德碑?!呸!全进了他自家狗肚子的肥油篓子!”
人群瞬间被点爆!“轰”地一下!怒火冲顶天灵盖!
卖菜的孙婆子,红着眼猛地掀翻自己那筐蔫白菜!枯枝般的手攥紧拳头,指节嘎嘣作响:
“朱勔!那挨千刀的狗官!仗着给官家搜罗花石纲!强抢俺家祖传的三亩水浇地!!”
“说给万岁爷修仙山!结果呢?!”她声音陡然拔得凄厉尖利,“俺男人……活活累死在那石头窟窿里!连……连块整骨头都……都找不回来啊——!”(喊完一阵猛咳,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
王老汉更狠!“刺啦”一声扯开自己破旧的棉袄!露出瘦骨嶙峋、根根肋骨如刀的胸膛!寒风中,像尊行走的骷髅!
“崇宁三年腊月!朱勔那狗养的!逼着俺全家老小点灯熬油!一夜蒸出八百个蟹黄大馒头!”
“说好的三十贯辛苦钱!拖着!硬是拖到政和五年!”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本油渍麻花、快散架的破烂账簿!纸张在风里抖得像濒死的蝴蝶!
“你们瞧瞧!利滚利啊!倒成了俺家欠他一百匹上等绢!”他手指死死戳着账册上那个刺眼的鲜红官印,声音泣血:
“这!可是盖着太府寺正印的官贷凭由!!”
“官府的印子!吃起人来……比梁山泊的刀还快!比汴河的水匪还毒辣!”
“哗啦!嘶啦——!”
怒极的百姓一把抢过账簿!疯狂撕扯!
纸片混着冰冷的雪渣漫天飞舞!如同给六贼提前洒下的漫天纸钱!
开绸缎庄的吴掌柜,突然像头疯牛撞出人群!手里高举一张泛黄褶皱的契书,哭天抢地:
“这契!就是俺当年被梁师成那活阎王逼着签的绝当契!”
“祖传的三顷上等水田啊!”他浑身抖得像筛糠,“就换了他……二十两生了绿毛的……臭银子啊——!”
“放你娘的狗臭狗拐弯屁——!!!”
王时雍终于像头被踩了尾巴的肥猪,从人缝里奋力挤出!
官帽歪斜!玉带钩上那两颗圆润的南珠早就不翼而飞!他色厉内荏地狂吼:“刁民!一群目无王法的刁民!聚众诽谤朝廷重臣!该当诛九族!!!”
他话还没落地!
太学生堆里,一个瘦高个像猴子似地窜出来!指着王时雍油光光的鼻头,嗓门吊得老高:
“哟嗬!府尹大人!您老这么急着给六位太师哭丧奔前程!”他声音尖利刺耳,“难不成……您也是他们府上豢养的——孝子贤孙?!急着表忠心捞骨头上位?!”
“噗——哈哈哈!”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哄笑、怒骂、唾弃声浪!
王时雍的脸瞬间涨成猪肝紫,又黑得像锅底!他冲身后吓傻的衙役跳脚嘶吼:“愣着干屁!给本官拿下这狂徒!就地打死!!”
“谁敢——!!!”
陈东猛地展开手中檄文!那盖着太学鲜红印鉴的纸页!在跳跃的火光下红得刺目惊心!如同血染!
“我等读圣人书!为天下黎庶鸣不平!”他声音洪钟般压下喧嚣!
“民心是火!能融了金銮殿的柱子!”
“众口是刀!能斩断紫宸殿的门槛!”
“今日不剐了六贼!”他目光如电扫过王时雍和一众衙役,“明日金狗破城!他们屠刀砍过来!你们这帮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老爷!能保住项上人头?!能保住妻儿老小不被金狗掳去当牛做马?!”
死寂!
刚才还喧嚣沸腾的人群,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空气凝滞得可怕!
卖油郎张二狗,哆嗦着往前蹭了半步,肩膀上那副破烂油挑子“咯吱”乱响:
“算……算俺一个!”声音不大,却像火星子掉进了油桶!
轰————
箩筐!扁担!锅铲!锄头!擀面杖!能抓在手里的家伙事儿全举了起来!密密麻麻如同一片愤怒的森林!
老更夫把梆子敲得震天响!吼破喉咙:“诛六贼!救大宋!求活路——!!!”
围观的人潮!如同溃堤的洪水!越涌越多!几乎要冲垮街道!
卖糖人的老头儿抻脖子问旁边书生:“六贼?是不是比小鬼儿还阴毒三分?专吸人骨髓那种?”
“哈哈哈!”人群中又是一片夹杂着血泪的疯狂哄笑!
王时雍彻底成了惊涛骇浪里的片破木板!被挤得东倒西歪!
那顶象征官威的乌纱帽——“啪叽”一声!被无数只愤怒的脚狠狠踩进了肮脏的雪泥里!
他腰间的玉带钩——“嘎嘣”一声脆响!死死卡进了青石板缝!他发狠一拽——“嘣!嘣!”两颗圆溜溜的南珠如同弹丸般崩飞!滚落街角!
被个蜷缩墙根的乞丐眼疾手快一把抄住!攥得死紧!(嘿!后半辈子棺材本有指望了!)
师爷急得跺脚,鞋都快跺穿了:“大人!大人!再不弹压真要血流成河啊!要出天大的乱子啦!!”
王时雍揪着自己仅剩的几根山羊胡须,嘴里不干不净骂着祖宗,眼角却死死瞟向街边茶楼——檐角暗处!一抹熟悉的青色衣角!在风中……微微一动!(燕青!皇城司的煞星!)
他心头一激灵!冰水浇头般瞬间通透:
这他妈哪是什么民变?!
是龙椅上那位女罗刹!要借这万万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六贼!清场腾地方!
“弹压?!”他猛地揪住师爷衣领,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弹个屁压!你他妈眼珠子当泡踩了?!看看那群杵着的禁军!”
他朝着远处努嘴,那里十几个穿着甲胄的禁军抱着胳膊,像在看耍猴戏。
“咱们啊……”王时雍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乖乖等着……接旨抄家!就完事儿了!”
“诛六贼!救大宋活命——!!!”
“剐了奸佞!护住圣主清明——!!!”
“砸开蔡家粮仓!抢回活命粮——!!!”
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沸腾的海啸冲击着汴京城的根基!
绸缎庄吴掌柜,抄起沉甸甸的紫铜算盘,眼珠血红就往人堆里挤:“狗日的朱勔!坑了老子三船苏杭好绸缎!连个屁条子都没给!老子今儿非得砸开他家库房!拉个够本儿!”
药铺伙计,双手举着个巨大的生铁捣药杵,吼声震天:“梁师成那没鸟的老阉鸡!还欠着我们‘济世堂’八十八两人参钱没给!今天!连本带利!老子要拿他那颗狗头来抵账!!”
陈东!猛地蹿上街道中央那尊狰狞石狮子的头顶!嘶哑的喉咙榨出最后的咆哮:
“父老乡亲们——!!!”
“跟着我——!!!”
“去掏了六贼的老窝——讨血债!”
“蔡家的粮库里!屯着咱们的血汗口粮!”
“童贯的地窖里!埋着咱们的卖命钱!”
“今天不拿回来!”他猛地指向远处那些高墙耸立的府邸方向,“咱们夜里——能闭得上眼吗?!”
“拿回来——!!!”
“讨血债——让狗贼吐血!吐金!吐到死——!!!”
人群轰然响应!吼声震得屋檐积雪“扑簌簌”狂掉!
王老汉抄起地上的扁担,第一个往前冲:“走!同去同去!老夫赊给他们半辈子的炊饼账!今儿个!连皮带骨让他们用金子还!!”
“咔嚓——!”
张二狗的油挑子被挤断!他捡起豁了口的破油勺,眼泪混着寒风往下淌:“童贯老畜生!白喝了我家十年灯油钱!今晚!老子要你用狗头镶的东珠!十倍吐出来!”
愤怒的洪流掀翻了酒楼的幌子,惊起满城寒鸦,黑压压一片如同不祥的乌云,嘶鸣着从蔡京那座奢华的府邸上空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