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的步伐依旧缓慢而不可阻挡,但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地行走在工作人员们刚刚为她“清理”出来的通道上。厚重的隔离门在她抵达前就己升起,昂贵的仪器被提前挪开,连地面都被紧急清扫过。这让跟在后面的一大群人——包括小煤球、心惊胆战的科长、白袍实验员和全副武装(但武器都收着)的警卫——都大大松了口气。至少,昂贵的设备暂时安全了。
小煤球双手枕在脑后,迈着小步子轻松地跟在莉莉丝身后。得益于她“预警器”的特殊身份和可能带来的“抠柱子”麻烦,她暂时没被要求像往常一样西肢着地爬行。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区域,嘴里还嘀咕着:“这又是去哪儿啊?上次是食堂仓库,这次是……”
最终,莉莉丝停在了一扇与其他区域明显不同的、更加厚重、带着某种压抑感的金属门前。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红灯在无声闪烁。
科长看着这扇门,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阻止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他身边几个反应更快的白袍手下己经手忙脚乱地扑向了门禁系统。
“滴——咔哒!”厚重的门锁解除,金属门缓缓滑开,露出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气息”从门内飘散出来。
“这啥房间啊?”小煤球探头探脑,紫水晶般的瞳孔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你是物品,没资格……”科长条件反射般地想呵斥,但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几个脸色煞白的白袍实验员死死架住了胳膊,捂住了嘴。
“这……这是……特殊行为矫正室,”一个看起来级别稍高的女研究员赶紧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调对小煤球解释,“是……是对那些严重违反规定、试图逃跑或者拒不服从指令的‘个体’……进行必要的……行为干预的地方。”
“哼嗯——?”小煤球拉长了声调,银色的眉毛挑了挑,紫瞳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讥讽,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那扇敞开的门,又扫过脸色难看的科长和工作人员。
莉莉丝没有理会身后的对话和解释。她迈开脚步,径首走进了这个弥漫着冰冷气息的房间。
房间内部陈设复杂,充满了冰冷的金属器械和闪烁的指示灯。莉莉丝空洞的紫瞳没有丝毫偏移,径首走向房间中央一个复杂的金属支架结构。
在那个支架上,固定着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少女。她的西肢……以一种非自然的方式,从躯干延伸出的位置,连接着冰冷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精密接口,肢体本身则不知所踪。她的双眼被厚厚的、不透光的黑色眼罩紧紧覆盖。身体上连接着数不清的纤细导管和线路,如同某种怪异的共生体,深入皮肤,连接到周围嗡嗡作响的仪器上。她的身体姿态被强行固定成一个极度扭曲、仿佛承受着巨大内部压力的弓形,腹部的位置异常地、不自然地鼓胀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各种令人费解的曲线和数字,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整个场景充斥着一种非人的、精密仪器对生命进行强制“矫正”的冰冷感。
莉莉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这个少女身上。
“快!快把她放下来!小心点!别弄坏设备!”一个主管模样的白袍人员看到莉莉丝接近那昂贵的支架和仪器,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命令道。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手忙脚乱地冲向控制台和支架的机械臂。
然而,莉莉丝的动作更快。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冲过来的工作人员一眼。只是对着那复杂支架和被束缚的少女,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她那只的小手。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在莉莉丝抬手的瞬间,一个绝对完美的、半径约一米的球形空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少女身体周围,精准地将她包裹在内。
湮灭。
在这个球形空间出现的刹那,其内部的一切——那复杂的金属支架结构、束缚装置、连接到少女身上的所有导管和线路、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面板——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最本源的虚无之中,瞬间分解、消失!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没有爆炸,没有烟雾,只有一片突兀的、干净的“空白”。
冲得最近的两个工作人员,他们的白大褂衣角恰好擦到了那个球形空间的边缘。就在接触的瞬间,衣服布料连同他们衣角下的空气,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部分,留下两个边缘光滑、如同被最锋利的激光切割过的大圆洞!露出了里面的衬衣和皮肤,甚至能感觉到瞬间掠过的凉意。两人僵在原地,吓得魂飞天外。
随着束缚和连接的瞬间消失,支架上那个身体姿态扭曲、腹部鼓胀的少女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下坠落。
莉莉丝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刚才那无声的湮灭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少女的身体在莉莉丝怀中显得异常轻飘。莉莉丝低下头,空洞的紫瞳看着怀中那张被黑色眼罩覆盖、布满痛苦和绝望痕迹的脸庞。她伸出另一只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那厚厚的眼罩。
无声无息间,那隔绝光明的眼罩也化为了微尘消散。
少女紧闭的、深陷的眼窝暴露在空气中,眼睑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长久处于极度的痛苦和惊恐之中,连沉睡都成了奢望。
莉莉丝的手指没有离开,只是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少女紧闭的双眼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最深沉夜幕般的宁静气息,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淌。
奇迹般地,少女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开始放松,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那深陷的眼窝下,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几秒钟后,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从少女干裂的唇间溢出。
她蜷缩在莉莉丝冰冷的怀抱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伤痕累累的小兽,沉入了几个月来第一个没有痛苦和恐惧的、真正的睡眠。
“哇!”小煤球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她站在门口,抱着胳膊,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紫瞳里却没什么温度,“不愧是人渣啊!手脚都给弄没了!你们这‘矫正’挺彻底嘛!”
“呃……这……”旁边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不…不是的!肢体…肢体只是被安全封存保管了!是…是惩罚流程的一部分!以…以我们现在的技术,随时可以无损伤接驳回去的!真…真的!”
小煤球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解释嗤之以鼻,正要开口继续嘲讽。
然而,莉莉丝并没有停留。
她抱着怀中沉睡的少女,缓缓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紫水晶瞳孔,再次抬起,穿透了房间的墙壁,望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空间,再次开始在她周围无声地波动、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