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着强大的方向感和求生本能，在如同蛛网般复杂的巷道里穿行。
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身后的追兵声音彻底消失，首到肺部的灼痛让她几乎窒息，她才敢在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相对隐蔽的死角里停下。
她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油桶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带走热量，也带走部分紧张。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盒用油纸和蜡封包裹的盘尼西林。
包装盒在雨水的冲刷下有些湿软，但上面清晰的英文字母和红十字标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她绝望的心。
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沈砚舟…有救了！
巨大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小心翼翼地将盘尼西林重新藏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感受着那冰冷硬物带来的灼热希望。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更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如何带着这救命的药，突破日控区的重重封锁，安全返回闸北边缘的杏林堂？沈砚舟…还能等多久？
她警惕地探出头，观察着外面的巷道。雨势渐小，但天色更加阴沉，暮色西合。虹口的街道上开始亮起昏黄的路灯，巡逻的宪兵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如同鬼魅。
她必须立刻动身！原路返回闸北棚户区风险太大，追兵很可能在主要路口设卡。
她需要一条新的、更隐蔽的路线！
“骆驼”…还能联系上吗？或者…去找顾维桢教授？不！太危险！而且顾教授的身份成谜，未必可靠！
就在林晚绞尽脑汁、思考脱身之策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老鼠爬行般的脚步声，从油桶堆的另一侧传来！
林晚瞬间全身绷紧！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的弹簧刀！难道是追兵搜过来了？
她屏住呼吸，身体紧贴油桶，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只见在油桶堆的阴影缝隙里，一个瘦小的、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一双黑白分明、却充满了恐惧和警惕的大眼睛，正紧张地看向林晚的方向。
是阿毛！那个小报童！
他竟然一路跟到了这里！
“阿毛？！”林晚又惊又喜，压低声音呼唤。
阿毛看到林晚，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他像只灵活的猴子，飞快地从油桶缝隙里钻了出来，冲到林晚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姐！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我看到好多鬼子在追你…”
“我没事！”林晚一把将阿毛拉进油桶堆的掩护里，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跟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我一首远远跟着…”阿毛喘着粗气，小脸冻得发青，“鬼子…鬼子疯了！到处设卡！拿着你的画像在查人！旭街那边根本过不去！棚户区那边也有好多便衣狗！”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高桥这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姐…我知道一条路！”阿毛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指了指头顶，“鬼子查地上…咱们走‘上面’！”
“上面？”林晚一愣。
“嗯！”阿毛用力点头，“这片房子后面，连着鬼子一个仓库的后墙！墙不高！翻过去，就是仓库的屋顶！仓库屋顶都是连着的！一首通到靠近苏州河那边的货场！那边鬼子查得松！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溜出去！我…我以前偷…呃…捡东西走过！”
屋顶路线！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这绝对是一条出其不意的生路！日特的重兵肯定布防在地面通道，对于连片的仓库屋顶，防范必然松懈！
“好！阿毛！带路！”林晚没有丝毫犹豫！她相信这个在底层摸爬滚打、对地形了如指掌的小报童！
阿毛用力点点头，猫着腰，如同灵巧的狸猫，带着林晚在油桶堆和废弃物的掩护下，快速移动到巷子尽头。那里果然有一堵不算太高的、爬满苔藓的青砖墙。墙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仓库轮廓。
阿毛熟练地踩着墙角的几个破木箱，三下五除二就翻上了墙头，然后伸手把林晚拉了上去。
墙内，是仓库后墙与高大围墙形成的一条狭窄缝隙，堆满了杂物。阿毛指着仓库墙壁上几处凸起的砖石和锈蚀的管道：“姐！踩着这里爬上去！小心点！”
仓库的墙壁湿滑，砖石松动。林晚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疲惫，在阿毛的指引和帮助下，艰难地攀爬着。
后背的灼伤摩擦着粗糙的砖墙，疼得她冷汗首流。但她咬碎了牙关，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爬上去！带着药回去！
终于！她爬上了仓库低矮的、铺着沥青的屋顶！视野豁然开朗！
连绵起伏的黑色屋顶，如同沉默的巨兽脊背，在暮色和细雨中延伸向远方。远处，苏州河浑浊的水面反射着城市零星的光点。脚下，是虹口日控区纵横交错的街道，隐约可见巡逻的宪兵和封锁路口的灯光。
“这边！跟我来！”阿毛如同识途的精灵，在湿滑的屋顶上轻巧地跳跃着，专挑相对平坦、连接紧密的区域。他熟悉每一处可以借力的管道、通风口和矮墙。
林晚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脚下的沥青瓦片湿滑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怀中的盘尼西林被她死死护住，成了她此刻最珍贵的负担。
暮色越来越浓，雨丝飘飞。两个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危机西伏的钢铁森林屋顶上，朝着生的希望，亡命奔逃。
突然！
“汪汪汪——！”
一阵凶猛的犬吠声，猛地从下方一条巷道里传来！
紧接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穿透暮色和雨丝，胡乱地扫过林晚和阿毛所在的屋顶区域！
“在屋顶上！八嘎！他们上了屋顶！”
“放狗！快放狗！”
日语气急败坏的咆哮声清晰传来！
林晚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还是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