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高层!能接触到核心交通员名单、应急联络程序、甚至部分人员行为细节。沈砚舟的警告首接点明代号,可信度极高。
叛变?被胁迫?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深潜的日特?林晚更倾向于后者。能爬到如此高位,心志必然极其坚韧,普通的胁迫很难奏效。而且,他选择在沈砚舟重伤、组织最脆弱的时刻发动,时机精准狠辣,显然是蓄谋己久,绝非临时起意。
谨慎!狡猾!通过控制或模仿“裁缝”来试探,而非首接动用强力手段搜捕林晚,说明他极其忌惮打草惊蛇,更想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这也侧面印证了他对“星火”内部仍有无法完全掌控的顾虑。
信息并非绝对全面(遗漏手势细节),行动需要假手他人(暴露次级执行者),以及…他对林晚的认知,很可能还停留在那个“有点小聪明但行事跳脱、不足为虑的花瓶”阶段!这是最大的盲点!
“知更鸟…” 林晚低声咀嚼着这个代号,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一只躲在暗处、歌声婉转动听,却时刻准备啄食同类的毒鸟!必须把他揪出来!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窗外的雨声中流逝。
林晚靠着墙壁,强迫自己休息,恢复一点体力。
她必须回杏林堂,沈砚舟的情况和她的分析,必须第一时间让老周知道。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
林晚换上一套偷来的、相对合身的病号服,外面罩着宽大的旧外套,用围巾裹住大半张脸,伪装成康复出院的病人。
她避开后巷的盯梢,利用医院复杂的地形和换班时的人流,从侧门悄然溜出,七拐八绕,确认甩掉可能的尾巴后,才朝着杏林堂的方向潜行。
推开密室的门,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煤油灯下,沈砚舟依旧躺在简陋的床板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
老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听到门响,立刻警惕地望过来,看到是林晚,紧绷的肩膀才略微放松。
“宋叔…” 林晚声音沙哑,快步走到床边,目光急切地落在沈砚舟脸上,“他…怎么样?”
老宋疲惫地摇摇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盘尼西林…起效了。
高烧退下去一点,伤口红肿也消了些…但人还没醒,脉象太弱…像是在鬼门关吊着,随时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晚的心揪紧了。她蹲下身,轻轻握住沈砚舟露在薄被外冰凉的手,感受着他指尖微不可查的颤动。
她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低语:“沈砚舟…我是星星。药拿到了,打进去了。你得挺住…‘知更鸟’…是‘知更鸟’…告诉我,怎么抓住他?怎么…清理门户?”
她反复地、清晰地念着那个致命的代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的沉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突然!
沈砚舟那只被林晚握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弹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不是无意识的抽搐,而是带着一种…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节奏!
林晚的心跳骤然停止!
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微弱如蝴蝶振翅般的敲击!
嗒…嗒嗒…嗒嗒嗒…嗒…
极其缓慢,断断续续,却顽强地重复着。
摩尔斯电码!
是沈砚舟在昏迷中,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传递的密码!
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指尖感受到的点划转换成字母:
T… R… A… P… P… E… D…
Trapped!
被困住了!
然后又是一组:
… M… S…
s!
通讯!
Trapped s?通讯被困住了?被切断了?!
林晚猛地抬头看向老周,眼中是惊骇的寒光!
老宋显然也注意到了沈砚舟手指的异常,看到林晚的表情,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立刻起身走到密室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前,快速操作了几下。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部小巧的、伪装成普通工具箱的电台。
老宋戴上耳机,打开电源,小心翼翼地调整旋钮,监听预设的紧急频率。
耳机里,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无边无际的沙沙白噪音。
他换了一个频率,再换一个…依旧只有死寂的杂音。
所有预设的紧急联络频率,全部扰,或者…被物理切断了!
老宋摘下耳机,面如死灰,声音干涩得可怕:“所有…所有空中联络渠道…静默了。死信箱…恐怕也…”
就在这时!
密室外传来三声急促而轻微的、如同鸟喙啄击木板的敲击声——是阿毛!他拖着伤腿,冒险从另一个安全点过来了!
老宋立刻开门将阿毛拉进来。小报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惶:“宋爷!晚星姐!不好了!西康路的死信点…被…被撬了!信箱口插着根染血的鸡毛!‘药铺’(另一个联络点)门口…挂上了歇业的牌子,窗户里面…好像有人影晃动!还有…还有…”
阿毛喘着粗气,眼中充满恐惧:“我…我试着去找‘邮差’(另一个交通员),刚拐进弄堂,就听见里面…有枪声!
很闷…像装了消音器…我不敢过去…”
死信箱被破坏、联络点被监视、交通员遭遇不测…
“知更鸟”和高桥动手了!
在沈砚舟垂死、林晚被困医院、组织群龙无首的这短短半天时间里,他们以雷霆之势,精准地斩断了“星火”在沪西的所有触角!
通讯彻底瘫痪!
“星火”在沪西,己成孤岛!
而那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知更鸟”,正用它婉转动听的歌声,引导着猎手,将致命的罗网,一点点收紧,罩向杏林堂这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沈砚舟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林晚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唯一能透进一丝外界光线的、被厚重木板钉死的窄窗前。
她透过木板微小的缝隙,看着外面沉沉的、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吞噬殆尽的暮色。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敌人,强大得令人窒息。
退路,己被彻底斩断。
然而,在那双映着无边黑暗的眸子里,却陡然燃起两簇疯狂跳跃的、近乎妖异的火焰!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疲惫、恐惧、绝望瞬间被一种近乎亢奋的、破釜沉舟的锐利所取代!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通讯断了?眼睛耳朵都被堵死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刮过密室,“好啊!断得好!”
老宋和阿毛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
林晚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沈砚舟,扫过那部沉默的电台,最终定格在老宋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敲击在生铁之上:
“他们不是想把我们变成瞎子聋子吗?不是想瓮中捉鳖吗?”
“行!那我们就…”
“给他们演一场瞎子聋子最该看的——”
“大戏!”
她眼中那疯狂的光芒,如同绝境中引燃的星火,瞬间撕裂了密室内沉重的绝望。